欲要進宮必先自宮!
蘇宮人得到皇上的意旨,立起身來斜站到一邊。
朱翊鈞用平靜的語氣問“朕聽聞雲太妃與蘇宮人多年來一直在祥雲宮中靜修,甚少與他人有所往來。蘇宮人今天特意到來乾清宮,不知是所為何事?”
蘇宮人原本低垂著的頭略微抬起來,象是拘束不安地搓了搓手,說“回皇上,奴婢是受了雲太妃所托,前來向皇上借一個人。”
“借人?”朱翊鈞挑了挑眉看著蘇宮人。
“是的。”蘇宮人望了一眼站在朱翊鈞身後的北絕色,“雲太妃在仁聖皇太後的壽宴上見過繡壽圖的小太監後,一直想再見他一麵。今早奴婢奉了雲太妃之命前去農事院找人,才知道繡壽圖的小太監已被調遣到乾清宮這來來當差。雲太妃隻是想和這小太監說一說話,不會借用很久的,請皇上行個方便。”
聽到蘇宮人的話,北絕色大感驚訝。昨晚聽了白公公說了一些關於月華郡主、並不完整的往事後,雖然他和月華郡主毫無關係,但他卻莫名地對那位薄命的紅顏產生了從沒有過的好奇,想知道更多關於她的事情。想不到在這個時候,當年與郡主相識的雲太妃竟然主動來找他,如果能去雲太妃那裡一趟,肯定會有不少的收獲!
朱翊鈞回頭看了一眼北絕色,見他正直勾勾地望著蘇宮人,一副恨不得馬上跟人家走的模樣。
無奈地在心裡歎了一聲後,朱翊鈞朝張誠揮了一下手,說“好吧,張誠,你陪小北過去,早去早回。”
“奴才遵命。”
“謝皇上!”蘇宮人歡天喜地再次跪拜。
出了乾清宮,張誠和北絕色跟在蘇宮人的身後往雲太妃所住的祥雲宮出發。
祥雲宮,位處王宮偏僻之地。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走過了一段不見人影的荒涼長廊後,終於到了雅致清幽的祥雲宮。
祥雲宮的外院裡種了不少的竹子,竹端上偶爾的幾聲鳥鳴讓這個安靜的地方顯得更加的冷清、孤寂。
穿過一排排的竹子進到內院。
蘇宮人回過頭來對張誠說“張公公,雲太妃想和這位小北公公單獨相談,您可以在這裡稍候片刻嗎?”
張誠笑著說“當然可以,我就在外院等著吧。”
蘇宮人走上兩級的階梯,隔著門朝屋裡說“太妃,奴婢把小北公公帶到。”
“請他進來吧。”一把好聽的聲音淡淡地從屋裡傳出來。
蘇宮人輕輕地推開門把北絕色帶進去。
屋內,不看到有多少的裝飾物,隻有素色的輕紗如煙似霧的層層垂掛,為沒有感覺到多少人氣的屋增添了幾分的神秘。
蘇宮人走在前麵,撩開了層層的輕紗,在最後一層輕紗的後麵,不施鉛華的雲太妃端坐在一張簡樸的青色竹椅上,她的旁邊是一張同樣簡樸的方形竹桌,桌上有一雙碗筷、幾碟象是糕點的東西,還有一個白瓷碗,碗中裡裝的是淡黃色、混著些許辣椒碎的液體。
北絕色上前正要下跪行禮,雲太妃卻先他一步站起來伸手扶住他,說“小北公公,在我這裡無須多禮。”她指了一下竹桌另一邊的竹椅,“請坐吧。”
北絕色站起來,遲疑地看了看雲太妃,又看了一眼她身後的蘇宮人,不敢坐下來。
蘇宮人露出和藹的笑容說“小北公公不要這麼拘緊,太妃請你坐你就坐吧。”
北絕色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坐下。抬頭往帶著微笑望他的雲太妃看去,問出心中的疑問“不知雲太妃找奴才是所為何事?”
雲太妃開門見山地說“今天找你來,是想問你一些事情。在太後的壽宴上,你說自己是太原人氏,是不是真的?”
聽雲太妃這樣問,北絕色是明白過來了。她肯定還是認為自己和那位已故的月華郡主有關係,所以才特意把自己找過來問話的。
北絕色點了點頭說“是真的,奴才真的是太原人氏。”
雲太妃接著問“哪一年,哪一月所生?父母是誰?你的父母姓什麼?”
看目前的陣勢,如果不把問題回答清楚雲太妃是不會輕易罷休的。北絕色隻好逐一回答“奴才是嘉靖四十二年的六月所生,父母都是普通的農戶,但奴才不知道他們姓什麼。”
雲太妃不相信地說“你連自己的父母姓什麼都不知道?”
北絕色本來是想把師父告訴過他的事實全部說出來,但忽然想起蔥頭對他說過“在宮裡不可以隨便說真話的”,雖然眼前這位雲太妃看起來不象是壞人,不過,一直以來蔥頭說的話也沒有什麼錯誤。快速轉念一下後,決定還是相信蔥頭不要說百分百的真話。於是他說“因為,在奴才還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是一位繡花師傅把我撿回去養大的,後來那繡花師傅也去世了,奴才無所依靠的,為了生計隻好賣身進宮。”
雲太妃繼續問“養大你的繡花師傅是誰?”
“一個叫西方大娘的女人。”想也不用多想就條件反射般的把這話說出來。
雲太妃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北絕色,不言,象是在思考他話中的真假。
被雲太妃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的,北絕色隻好低下頭去忽視那種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的審視目光。
這樣看了半晌,雲太妃終於把目光掃了回去。她站了起來,從北絕色的眼前走過,直走到裡間的一個黑色木櫃前麵。
在她從北絕色眼前走過的時候,北絕色才留意到她身上穿的,是和中原地區很不一樣的服飾。藍色紗麵綢布底的連身長紗裙,合領斜襟窄袖、領子下有兩排由銀線鏽成的花紋,自領子的左右兩邊伸出,彙合至胸間,然後筆直地垂直到裙角;裙身的下擺兩邊開著直至腰間的高叉,裙下穿的是一條遮過腳麵的白色的寬鬆綢布長褲。那身紗裙雖是兩層的布把身體遮得嚴嚴實實的,但是因裙身剪裁得很貼身,卻把雲太妃那阿娜多姿的身段顯露無遺,是一種“什麼都沒看著,但又沒有什麼沒看著”的誘人境界。
不過,目光被雲太妃那身奇特服飾所吸引的北絕色,沒有被那種境界所誘惑,誘惑他的,是雲太妃裙上所繡的花紋,那是一種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奇特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