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吧!殺吧!”
“燒吧!殺吧!”
影影綽綽的低聲哀嚎,像是地鳴前的風聲一樣,從庭院的廊柱、角落裡流竄回蕩著。
說著人類的言語,但是其中蘊含的感情和聲音的質感,都完全不像是活物。
巨大而濃重的汙穢,就堆積、維係在這一張畫上。
而麵容祥和的僧人,就依然安詳的跪坐在畫卷麵前。
兩根燭台放在身邊,像是無比專注的在欣賞眼前那充滿了怨氣、充滿了憎恨的畫。
沒有僧人的悲憫,也沒有要淨化汙穢的意思,他確確實實的在欣賞、品鑒。
日護上人是這幅畫的締造者。
當然,他締造的當然不是這幅畫那隻是堪堪能夠上中流的畫卷本身。
這張畫隻是一個豪族花了幾枚銀判,從書畫店裡買出來裝點房間的掛飾罷了。
他締造的,是這張畫上的汙穢與怨恨。
“南無妙法蓮華經。”
日護上人一邊口中以日蓮宗的佛號讚歎著,一邊撥弄著手中的佛珠。
他還記得,自己在締造這張畫卷中的幾次有趣的經曆。
將區區【殘穢】積累、強化到如此地步,甚至能在十幾年的時間間隔中單憑【殘穢】本身害人無數。
在這過程裡,除了【殘穢】被累積起來,自然也還會帶著怨靈、憎恨,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
畢竟,人在非自然死亡之後所留下的東西可不少。
【殘穢】,隻相當於屍體留下來的屍水,雖然臭,但是一般沾上了也就是難受幾天。
而那些充滿怨氣與恐懼的靈魂,按常理來說則會因為各種因素而變成不同的東西。
大部分會成為充滿怨氣,但也礙不了什麼事的荒魂,在人世遊蕩一段時間後,或是自然消散,或是被神官或僧侶、陰陽師超度。
小部分則會因為怨氣而成為妖怪。
失去孩子心懷愧疚與憎恨的女人,可能會變成姑獲鳥。
被饑餓折磨,到死都忘不掉那種感覺的,可能變成餓鬼。
被子女遺棄深山,帶著怨恨死去的老人,則可能變成山姥。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是在日護上人的經營之下,因為【殘穢】而牽連死去的一大串人,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在外麵成了妖怪,甚至是遊蕩的荒魂。
“都在畫裡了啊.”守護靈【食夢貘】在身邊蹲坐著,日護上人就算是將手放在畫卷上輕輕撫摸,這畫裡的怨氣、汙穢又能拿他怎麼樣呢?
他還記得,這畫裡有一份怨氣,那是一個在年幼的女兒麵前殺了丈夫又自殺的女人。
她當時已經被【殘穢】折磨的完全失控了。
但是即便如此,她在死後變成同樣汙穢的荒魂,卻也暫時擺脫了【殘穢】的影響,有了一瞬間的清醒。
而這個女人做了什麼呢?
那個在城裡以賣竹編籃子補貼家用的女人,她原本庸碌一生渾渾噩噩的腦子,竟然在死了之後還靈光了一下。
可能這一輩子的智慧,都用在那一瞬間了吧?
她當時立刻意識到,自己的靈魂和死後產生的汙穢都被什麼東西給控製了。
但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向日護上人哀求,求他放自己往生。
她隻請求——不要讓自己死亡產生的汙穢,纏上自己女兒。
日護上人的嘴角露出微笑。
每次一想到當時的情況,他就總是會微笑。
因為他之後,專門讓這個女人所產生的【殘穢】,纏上了她的女兒。
現在,她們都已經在畫裡了。
為此,這女人即使已經成了被怨念和憎恨充滿的荒魂,卻還是會不依不饒的向自己纏過來。
但是
“下賤的東西,還想沾染貴人的身體?”
在日護上人撫摸畫卷的時候,那畫上絲絲縷縷的黑氣像是還要糾纏上來。
但是旁邊的【食夢貘】鼻子一吸,那充滿怨氣與執著的黑氣,就隻能不甘卻無可奈何的又被它抽進鼻子裡,隨後噴回畫上。
“哈哈!哈哈哈!”
縱然已經十多年了,可日護上人對這種情形還是樂此不疲。
“下賤的東西!下賤!還想往上爬?還想下克上!生生世世,就算是想消散,也輪不到你們自己決定!”
就像是品評著一杯香醇清冽的美酒一樣,日護上人閒著沒事兒就總是喜歡將這畫卷拿出來欣賞。
奢侈華貴的法衣摩擦榻榻米,他在心情愉悅之後,將畫軸重新卷了起來,放回長條盒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