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這時,外麵已經等著的一個僧人,才敢低頭進來講話。
“座主大人。”僧人孔武有力,一進門就恭恭敬敬的跪下說。“這是近期的賬本。”
說著,僧人從僧袍的內襯裡掏出來一本冊子,恭敬的始終低頭,將冊子放在地上往前推去。
在日本戰國時期,寺廟和僧人可不是小角色。
正經來講,能在寺廟麵前直起腰杆說話的大名,整個日本列島滿打滿算也沒有幾個。
僧人?那是和尚老爺!
就如同強大的宗教團體總會走上的一條路一樣。
寺廟在發展過程中逐漸從一個宗教機構,擴大為經濟機構。
寺廟開始放貸、接受存款、投資生意.像是一個野蠻發展且武力爆棚的高利貸。
有錢在亂世就有人、有拳頭,僧兵的質量和武備,寺院的防禦設施,往往會讓本地區名義上的領導人,大名們都瞠目結舌。
隻不過在美濃,終究是被齋藤道三在十幾年前下克上時打掃過一遍。
而且常在寺的座主,雖然當時沒有被齋藤道三清算,卻也是身份敏感。
因此常在寺的能量,相比於同時期日本擁有同樣聲望的寺廟來說,可以說是太寒酸了。
但即便如此,將常在寺看做一個美濃國內的頂尖豪族也是完全沒問題的。而且還是行事風格比較暴力、不講理的那種豪族。
日護上人沒有去拿那份賬本。
他隻是和善的微笑著問:“還是十三櫻村?”
送賬本進來彙報的僧人沉默一會兒,還是點頭。
其實賬本上是賺的,甚至於在許多輕賤的小民看來,賺得還是他們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數字。
在這年頭,但凡是個大寺廟,都隻是賺多賺少的問題罷了,哪有可能會虧呢?
但常在寺賺的,在僧人和座主眼裡,就算是‘少’了。
而他們也對這種‘少’很不高興,乃至於憤怒。
“十三櫻村今年也向外租賃牛和馬匹,數量依舊比上一年大。咱們寺裡往外租的牛和馬匹,是不是.”
僧人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看座主。
“是不是租金利率放低點?”
在農耕時期,乾活兒的畜生比人金貴,這是常識。
而寺廟身為曆史久遠的高利貸,當然也向外租賃牲畜。
規章條款樣樣嚴謹,配種是一個價格、乾活兒是一個價格、乾什麼活兒和乾多長時間也都有相應的價格。
牲畜在租賃前後的體重變化、掉不掉膘也都有對應的契約條款。
可是十三櫻村,他們村子裡寄養的牲畜出奇的好養活。
日積月累下來,竟然將這份租賃生意,從常在寺手中搶了一部分出來。
以至於常在寺中,大家都厭惡這村子,說他們不敬佛祖。
“不用管他們。”日護上人平和的說著,像是一點也不在意什麼賬本和利率了一樣。
隻是隨後說的話雖然依舊平和,卻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很快.也就是今晚,他們就再也做不了這門生意了。”
這話說的寒氣逼人,就算是聽了半截的局外人都能感覺到其中的不懷好意和森森寒氣。
但是進來送賬本的僧人卻麵露喜色:“呀!這是座主有法子懲治那幫不敬佛祖的畜生了?”
他不關心什麼慈悲佛法,隻關心寺廟的生意。
其實要不是擔心那位美濃蝮蛇找到借口,對常在寺突下狠手,他們這群僧人早就要用武力去找十三櫻村的麻煩了。
日護上人隻是掐著佛珠微笑不語,而僧人也識相的叩拜行禮之後,帶著喜色退出庭院。
“【殘穢】已經積累到極限,來,試試看。”
等僧人離開之後,日護上人輕輕摩挲著身邊裝著畫軸的長條盒子,麵色安詳。
“試試看,我能把你篡奪來的美濃國給搞成什麼樣子!法蓮坊!”
一邊說著,日護上人的臉一邊猙獰起來。
他看著庭院對麵的長良川和稻葉山,主要是稻葉山上那座正在侵占綠意的‘膿瘡’——稻葉山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潛意識裡總覺得:自己的寺院雖然離這座天下聞名的美濃城池僅有咫尺之地,但是坐鎮其中的齋藤道三之子,齋藤義龍卻並不會發現自己的動作。
但是好歹身為一個經受過家族教育,後續才轉修日蓮宗的僧人,他卻依舊留給對麵的城池一個心眼。
齋藤道三已經出家,退下了家主的位置。
如今這個當家的齋藤義龍有什麼手段,美濃也沒什麼人領教過。
可小心總是無大錯的。
日護上人憑借著對齋藤道三盜國經曆的怨恨與警惕,小心的抗拒著內心深處不知來由的放鬆。
散發著猶如靈石一般夢幻金光的【食夢貘】,則不喜不悲的一直蹲坐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