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過來剪了燭燈,宮殿陷入一片漆黑。
陳嘉沐一點一點的,一點一點的睜開眼,調整呼吸。
她攥緊了手裡的刀。
這把刀,她已經磨得很鋒利了。
每次吃飯而慕容錦不在的時候,她就暗暗的磨她的刀。中間被平兒發現了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平兒沒有和任何人說。
她幫陳嘉沐保守著這個秘密,就連鳧兒也不知道。
陳嘉沐覺得平兒有點可憐她——但她自己沒什麼好可憐的。
這是她挑的路,她等來的報應,她從很早開始已經意識到自己錯了,隻不過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的錯誤。
這裡是小說,是虛擬的空間。但她也是這空間裡的一個角色。她太傲慢了,從始至終,她從沒想過失敗了怎麼辦,她沒有把這裡當成一個世界。回不去怎麼辦?她的潛意識裡,好像一直有著一個承諾。
她會逃避最棘手的問題。
何釗的命運變動了,證明了她的正確。
何釗的死亡又敲定了她的自大和錯誤。
她對待一個小說裡的世界,就像在對待自己的考試,一個看似緊迫,實則很寬鬆的實驗。
考試,千千萬萬次,從小學到大學。
她總有機會。
一次不過還有下一次,一年不過還有下一年,大一拿不到獎學金還有大二,一個公司的麵試沒過,還有成千上百個公司。
她總有試錯的機會。也願意付出試錯的成本。
她堅信一切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就算沒那麼好,應該也不算太差。她對任何事都沒有那麼在意,沒有太多努力,因此對所有東西的要求都很低。
但這一次,不一樣了。
何釗死了,陳清煜也死了。陳嘉沐知道在原著裡他們就死了,但既定的命運說起來輕鬆,真擺在她麵前,叫她去嘗,去看,她還是不能接受。
活生生的人,成了滿地的血,成了一顆摘出來的眼球,一輩子就那樣輕而易舉的濃縮在某一件東西裡,踩在慕容錦的腳底下,沾在慕容錦的靴邊上。
一個小說裡的主角,一個世界的神。得到了一切還不滿足,還想把她這個外來者一直困在身邊。
憑什麼不滿足。
陳嘉沐從沒想過給誰複仇——但就算為了她自己,她也不想再活在一個男人的控製底下。
慕容錦是殺不死的。
她總是有這樣的顧慮。但她總要試試。
她一直在默數時間。
慕容錦死的時候,這一天會重置,是從半夜十二點開始的。
但在柳國,半夜十二點沒有更聲。早一分鐘,她會被重置回到前一天的早晨,晚一分鐘。
慕容錦可能比她先一步醒來。
醒來了,如果不是他親手殺她,她可能還是回不去,卻也再沒近身的機會了。
她不能做錯。一步都不能。
數時間,這段日子,她沒有一個時辰是不數的。直到能做到不管乾什麼都把時間數的分秒不差,她才有這個膽量來殺人。
陳嘉沐在心裡數數。
她的身上,已經慢慢地熱起來了,活絡出很多汗。手心是汗,手臂是汗,她故意穿得很清涼,上身隻有一件小衣,為的就是不讓可能醒來的慕容錦抓住她任何的衣裳。防止他反製。
頭發也不能留。她的頭發,太礙事了。垂在慕容錦身上,一旦她算錯時間讓慕容錦醒了,他就隨時能抓她的頭發懲罰她。
他有殺人的經驗,殺過很多。她也有殺人的經驗,隻殺過慕容錦。
還有半小時。
慕容錦已經熟睡了。他晚上喝的茶裡,被陳嘉沐悄悄的放了東西。
陳嘉沐輕輕地把頭靠在床沿上,拿起櫃子上剪燭的剪刀,去剪自己的頭發。
成敗隻在今天了。
哢嚓,哢嚓。剪刀有點鈍,她隻能一縷一縷地剪。
陳嘉沐想起自己見到的方彥。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像鬼。命不久矣的樣子。她不想看到方彥也死掉。
如果不是她穿越過來,方彥這時候應該是權力在手,而不是這樣——連一點合適的籌碼都拿不出來。他過得不好……至少這段時間,他過得不夠好。
哢嚓,哢嚓。
曾經她想回去。如果慕容錦死了,她就再也不能回去了。於是她做什麼都不會觸碰這個底線。
慕容錦親手把這條線剪斷了。
哢嚓,哢嚓。
陳嘉沐閉緊眼睛。她的手在抖,抖得快要把剪刀扔下去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想。
現在想這件事,她隻會走到後悔的結局。但頭發已經剪了許多,今天不殺他,明天被問了,她更沒有借口解釋。
她拿自己的頭發逼迫自己殺他。
她沒有第二個機會了。哪怕是為了死人,為了她自己這個本來應該死了的人。
哢嚓,哢嚓。
殺不死慕容錦怎麼辦。
失敗了怎麼辦。
她永遠留在這裡怎麼辦——
哢嚓,哢嚓,哢嚓。
她心亂如麻,越剪越快,剪刀的尖戳著她的頭皮,好像把她的身體刺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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