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盧衡本為思明府裴山縣盧家莊的少東家，其父盧員外乃是十裡八鄉的著名財主，由於心善見不得窮人，時間一久家門口的沃田便全歸盧家所有，隻可惜後來從禿子嶺上殺出一夥強人，那為首者正是徐大胡子。
就這樣，富甲一方的盧家從此覆滅。
那時的盧衡還是個舉人，頗受學道賞識，驚聞這破家滅族之災，盧衡自然對那徐大胡子恨得牙癢癢，之後此人發憤圖強終於在次年入京趕考時中了進士，被委任到浙江境內做一名縣官，再之後，他又抱上了錢謙溢的大腿，並且頗受後者的賞識。
當崇禎提問之時，盧衡先是悄悄的瞅了眼錢大人，接著清了清喉嚨說道，“陛下，微臣認為抵抗是一定要抵抗的，但眼下朝廷的兵力捉襟見肘，故而應該發動我直浙的千萬百姓，使那夏賊陷入泥潭沼澤之中。”
“嗯”朱由檢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但大話誰都會說，具體又該如何實施呢。
盧衡又道，可使銀錢招募和武裝大量民壯，並由朝廷派人指揮，隻要民兵的數量足夠多，即使戰鬥力稀鬆平常，也會對夏賊的後勤造成巨大威脅，如此，隻要拖個一年半載的，賊將不戰而退。
見聖上麵帶猶豫，露出思索的表情，盧衡以為對方是擔心錢的問題，於是胸有成竹的表示，可以讓各府縣自己武裝民壯，錢糧方麵可由他們自己解決。
“這不就是團練麼”
朱由檢愣了愣，心中有些不悅，他擔心到時候即便趕跑了夏賊，這些團練中搞不好又會蹦出一個割據勢力或反賊，可朝廷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難道真的要自己向那徐賊禪讓嗎。
朱由檢有些不甘心，即使他這個皇帝隻偏居一隅，可那也是正兒八經的皇上啊，是天下正統，大明可以輸，可他這個皇帝卻沒有輸的資格，敗就意味著死，不光自己死，兒女妻妾都得陪葬。
這次朝會中沒有討論出什麼結果，不過僅僅幾日後，應天府太平府廣德府三地掀起了洶湧波瀾，朝廷火速委任了一大群團練使，而後者上任後隻是個光杆司令，僅分得少量經費，但卻有一項特權，便是就地招募民壯。
說是招募，實際上這些團練使根本沒有什麼錢，於是便對那些貧民佃戶威逼利誘，強迫他們服役，剛開始還能象征性的給二兩銀子的安家費，到後來便直接不給了，各團練使帶著狗腿子滿大街的抓人充軍。
陳大牛坐在竹筏上弓著背，聚精會神的打量著四周的菱葉，在他身旁則是一隻黑乎乎的木桶，裡麵裝著小半桶的菱角，這玩意的外表有些古怪，綠中泛黃活像公牛的雙角，煮熟後味道卻非常不錯，吃起來粉粉糯糯與煮熟的栗子差不多。
采菱角是個很辛苦的活兒，不但費神費腰而且時常會遭到螞蟥水蛭的叮咬，但無論如何，這玩意都是窮苦人家果腹的上品，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必須煮熟後才能吃。
陳大牛小時候便見過，隔壁的六子在某次吃了生菱角後肚痛難耐，滿地打滾，之後六子的娘散儘家財請來郎中一看後，後者表示已經沒救了，蟲子已經將他的腸子啃穿。
今日的收獲不錯，到了下午陳大牛便足足采了大半桶菱角，足足夠他吃好幾天的，不過上岸之後卻已有幾個囂張跋扈的奴仆早早等在哪裡，這片湖不知何時成了李老爺家的產業，他們這些采角人須上繳該日收獲一半的租子。
即便如此，拎著剩下的小半桶菱角陳大牛還是很高興，這點東西省著點吃的話也能保證兩天不挨餓，隻是江浙這邊的柴火很貴，還得設法撿一些大戶人家丟掉的劣炭。
正當他提著木桶神遊天外之際，外麵的大街上卻突然發生了混亂，有辱罵和叫喊聲從不遠處傳來，陳大牛心情不錯便想著去看看熱鬨，結果這一去便遭了殃。
幾個團練使正挎著刀，帶著一幫狗腿子在街上捉人，但凡是個男的體格結實的，則當場會被這些人強行扯住，接著那團練使便會拿出一道寫滿小字的黃紙，說是什麼入伍書，隻要簽個字就立馬可以去當兵，不會寫字也沒關係畫押也行。
那名被牽扯住的漢子欲哭無淚，觀其打扮也隻是販夫走卒，旁邊還有翻滾在地的一擔貨物，一顆顆紅彤彤的棗乾就這麼倒在地上，引起周圍人的哄搶，這漢子不停地作揖求饒，但那團練使卻無動於衷，吩咐手下抓住那漢子的右臂，強行在入伍書蓋了個印。
“好了，你現在也是朝廷的人了。”
說完這句話後，團練使瞪著三角眼又在人群中四處打量起來，搜索著下一個目標，而見此情形方才還在看熱鬨的人頓時一哄而散，陳大牛此時也反應過來了，連忙提著木桶就準備跑路，結果還沒跑兩步就被人從身後扯住了衫子。
“跑？”
“再敢跑老子砍了你！”
這時，那名團練使才邁著四方步慢悠悠的走來，此人上下打量了陳大牛一眼後滿意的點了點頭，“身板不錯就你了，現在給你報效朝廷的機會要不要？”
“大人不要啊！”
陳大牛嚇得黑臉變成了白臉，連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謊稱自己家裡還有八十歲的老母要照料，請老爺網開一麵。
“我管你這那的！”團練使往地上啐了一口道，“老子還有八十歲的老母呢，不也同樣得上戰場？”
“哼！我可給你說清楚了，夏賊最喜歡奸淫婦女，尤其是六十歲以上的老嫗，等他們打過來可就遲了！
說著，他拋出一張入伍書，又朝那幾個狗腿子使了個眼色“還愣著乾啥？畫押啊。”
就這樣，陳大牛稀裡糊塗的被抓了壯丁，又稀裡糊塗的成了民勇，接下來等待他的將是於駐地象征性的操練幾日，然後送到前方作戰，如果運氣好幾場仗下來沒死，說不定還能混個正兵的差事。
大明的團練民勇是這樣的，隻需聽從命令上去填線就行，而後方的老爺們要考慮的事情就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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