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心想,這時候從徐府後門而來的客人,恐怕商量的是陰私之事,自己在場不妥,於是向徐階告辭,徐階說道:“今日就是讓你看看呢,走什麼。”
於是張居正隻得和徐階一起在書房等候,那人進來後,看到書房有其他人,先是一怔,徐階說道:“叔大是我的學生,也是自己人,事無不可對人言。”
那人歎了一口氣,才脫下鬥篷,竟然是少保、後軍都督府左都督掌錦衣衛事陸炳,張居正怎麼也想不到,陸炳不是和嚴嵩沆瀣一氣嗎?怎麼到自己老師府上來了。
陸炳看著這師徒二人,無奈的說道:“徐閣老,你的學生可把本都堂害苦了!”
徐階笑道:“陸少保天子近臣,又執掌錦衣衛,仲芳的生死,就在少保的心間,何出此言啊!”
陸炳苦笑道:“今日就是用刑,我聽聞已經有不少言官準備彈劾某了,若是楊繼盛真的在詔獄有什麼好歹,恐怕江彬、錢寧之流的下場就等著本都堂了!”
曆來錦衣衛長官在任時固然風光無限,權勢滔天,可是能善終者可不多,太祖朝的毛襄、蔣瓛,太宗朝的紀綱,英宗朝的馬順、逯杲、門達,景泰帝時的盧忠,武宗時的石文義、錢寧、江彬,雖然顯赫一時,但是都逃不過身死族滅的結局。
陸炳自掌錦衣衛事以來,雖然和曆代的錦衣衛指揮使一樣也大把撈錢,但是對於下獄的官員,陸炳從未輕易折辱,雖然詔獄還是同以往一樣聲名狼藉,但是至少不像武宗時,一入詔獄斷無生理了。
由於嘉靖喜怒無常,動輒庭杖臣子,之前的官員們,常常因為受刑不過而死,但是自從陸炳到任以來,會推遲廷杖官員的時間,待皇帝的怒氣稍微平息,他就為這些官員說情。
不光如此,直言進諫的官員進了詔獄,他還為他們送去傷藥,精心調理。嘉靖聽說此事後,還特意問他:“你的杖下從來沒有死人,這是為什麼呢?”陸炳回答說:“之前陛下刻《衛生簡易方》賜給群臣,臣等都服用了這個藥方。占卜的道士說:‘真主發願,天官護佑,皆不死。’正因陛下先向上天請了願,所以臣就算用嚴刑,杖下的官員也會仁壽安康的。”當時嘉靖正迷信長生之術,便信以為然。
而且有些官員從詔獄釋放,被貶往地方,陸炳還為被貶外地的官員報銷路費、食宿費。陸炳的這些所作所為,為他在朝野贏得了很高的評價,不光嘉靖非常信任他,百官也都對他評價不錯。
用談遷的話說就是:數起大獄,炳多所保全,折節士大夫,未嘗構陷一人,以故朝士多稱之者。
這樣一個八麵玲瓏的角色,而今因為楊繼盛,也事頭疼不已,陸炳當然知道,楊繼盛在同科當中因為當年冒死彈劾仇鸞而頗有威望,而今又因為彈劾嚴嵩下獄,若是他在詔獄有個好歹,恐怕子的日子不會好過,自己這個左右逢源的生活恐怕就得提前結束了。
要知道嘉靖二十六年這一科,雖然大部分人不過是些七品小官,可是科道、都察院言官禦史當中可是有不少楊繼盛的同科好友,李春芳這個狀元因為擅長撰寫青詞,被嘉靖重用的人,說不定就是未來的閣老,還有這位徐閣老的得意門生張居正,顯然是徐階的衣缽傳人。
得罪了他們,日後恐怕很難善了,但是陸炳也知道,要想嚴嵩、嚴世蕃放過楊繼盛,那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楊繼盛成了一個燙手山芋,讓陸炳頭疼的緊。
今日他之所以夜晚前來徐府,正是因為徐階請他來,陸炳作為掌錦衣衛的左都督,當然知道楊繼盛和徐階的關係,陸炳心想,要是徐階能和嚴嵩正麵衝突起來,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兩不相幫,繼續左右逢源了。徐階說道:“眼下重要的事,就是陛下的意思。”
陸炳說道:“陛下的意思就窮究幕後主使,嚴辦此案。”
徐階笑道:“那就是陛下尚未有明詔要殺楊繼盛吧!”陸炳點點頭,徐階接著說道:“若有差錯,事涉皇子,如之奈何?”
這下輪到陸炳冷汗淋漓了,文官們議論儲位之事,大不了被皇帝厭棄,隻要不出格還是沒有性命之憂的,但是錦衣衛可是天子鷹犬,要是敢參與這些事,陸炳很快就能知道自己九族到底有多少人了。
徐階接著說道:“現在陛下是盛怒之下,故而窮究此事,可是此事不能罪皇子也,就算是追究,也是王府僚屬來抵罪,陸少保何必為了此事得罪王府僚屬,遺禍後人呢?”
陸炳心裡想著,確實如徐階所言,就算是最後真的涉及裕王、景王,總不可能把自己的兒子怎麼樣,必定會讓其左右僚屬頂罪,若是到時候那位榮登大位,這些僚屬可就是從龍之臣,即便自己那時候不在人世,可是要收拾自己家人,還是容易的很。
陸炳說道:“還請徐閣老教我。”
徐階說道:“陸少保,一動不如一靜,老子雲無為而無不為,何妨將楊繼盛暫押詔獄,日後再說區處呢?”
說白了,徐階的方法就是拖,嘉靖一天那麼多事,過幾個月,又記得楊繼盛一個六品小官是誰啊,到時候再做區處,大家都好下台麵,陸炳點點頭說道:“隻是嚴閣老那邊。”
徐階擺擺手說道:“嚴閣老那邊有我去說,自不會讓陸少保難做的。”
陸炳點點他,又和徐階說了幾句話後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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