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一塊碩大的戒石,上書“愛民若子;執法如山”銘文。青石如玉,字若驚鴻,甚是打眼。
陶敏仔細打量,見上麵的名諱,竟然就是前任知府李世。
前任知府李世在殿州任職十年。其妻桂氏乃京城名門世家嫡女,長子李達去年中了進士,還娶了工部尚書董方大人的嫡幼女董氏為妻;次子李錦已經考中秀才,正在國子監讀書,明年準備考舉人。這桂氏、董氏於前年就離開了殿州,到京城上下活動,終於,給李世謀得戶部郎中一職。雖然也是從四品,但好歹是個京官,比這窮鄉僻壤的殿州知府不知道強多少倍!李世迫不及待地要回京,把姨娘、庶子、庶女和家人都提前送回京城,自己則帶著幾個長隨、老家人過活。如今更是帶著推官、外甥林謙跑到城外天雲寺去躲清閒。
陶敏麵上不顯,心內卻是不以為然,滿腹譏諷。暗道,隻怕是,愛民若子,是金子、銀子、皆吾子也;執法如山,是錢山、靠山,其為山乎。不然,夫人、兒媳為他跑官的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又是從何而來隻怕也是個屬貔貅的,隻進不出!
三人繼續往前走。隻見廊道的轉角處,有個小小的稍稍獨立的戒石園區,廊柱上還掛了一塊牌子,上書“五言碑”。
陶敏打眼一看,這裡果然有五塊高低不同、形狀各異的石碑,上麵分彆銘刻著:“在官惟明,蒞事惟平,立身惟清”;“官者有五善,忠信敬上、清廉毋謗、舉事審當、喜為善行、恭敬多讓”;“言者無罪,聞者足戒”;“老驥伏櫪,誌在千裡,烈士暮年,壯心小已”;“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等等。字體比較單一,是楷書和草書的結合。看得出來,是一人手筆。再仔細一看,落款是前前任殿州知府翁滸的手筆。
陶敏心裡不由嘲諷,前人箴言,他也敢剽用
忽然心念一動,陶敏對兩個師爺道:“好好好,這戒石正是對我輩的誡勉和鼓勵!”
他對兩個師爺鄭重地說道:“明日也著人尋來兩塊上好石頭,咱們也立上兩塊戒石,魏碑、草書各一塊,都用上好朱砂勾勒,刻上日期以茲紀念。就寫——”
他沉吟片刻道:“就寫,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負民即負國,何忍負之。”
他摸摸胡須道:“再來一塊,吃百姓的飯,穿百姓的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榮,失一官不辱,休說一官無用,地方全靠一官。”
陶敏繼續道:“晚上我就將字寫好,你們去找最好的青石,還有石工雕刻。不要怕花錢。”
兩個師爺轟然叫好:“哎呀,我們又可以欣賞到府尊大人的手筆!天助我,幸也!”
兩人一頓吹捧,一時間把陶敏比作了聖人。
陶敏一邊得意地笑,一邊腹誹,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千裡當官隻為錢!一邊想象著,待明日自己的戒石立上來,自己不也就是個清官、聖人了麼
他不禁自我陶醉、自我欣賞、自我崇拜起來。
偏偏煞風景的來了。一聲聲驚天動地、慘絕人寰的哭嚎聲竟然從後院衝入到了前衙!兩個師爺聽了,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陶敏不禁皺眉道:“我這夫人萬事皆好,就是喜歡聽奴婢們的哭嚎。這可不是好習慣。怎麼得了!”
兩個師爺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隻得尷尬地笑著。
陶敏歎口氣道:“也難怪我夫人生氣。你們也看到了,從夏州到這殿州,千裡之途,那秦慧秀竟然逃跑了三次!”
他憤憤地道:“不過一個繡娘,雖然兩眼盲瞎,已經拿不得針線,可我們不曾少她一口飯吃,少她一件衣穿!她竟然如此忘恩負義,絲毫不給我們夫妻作臉!幾次逃跑,也不怕捉住了讓官府治她一個逃奴之罪!更不怕被人挾製,流落到那煙花之地!也不捫心問問自己,一個瞎子,能逃了多遠虧得我夫人仁慈,沒有把她如何!”
“是,是,夫人果然仁慈,最是佛祖菩薩性子!”兩個師爺吹捧著。
陶敏麵有不忍之色,道:“我們還是出去逛逛,這般慘嚎,我不忍聽啊!”
說罷,陶敏歎口氣,轉身出了府衙,兩個師爺亦步亦趨,緊緊跟隨。
淺灰袍刑名胖師爺蹇利道:“府尊大人,可要傳轎子”
“隨便看看,轎子就免了吧!”陶敏微微一笑。
深黑袍錢糧瘦師爺紀澤問道:“府尊大人有想視察之處”
陶敏道:“去積福巷走走。京城永昌侯府的大管家蘇長起和肖嬤嬤夫妻,在那裡開了個永昌貨棧。我們瞧瞧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