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琅咬牙切齒道:“我乾娘一家,店鋪被霸了,生意被搶了,貨物被劫了,兒子被打斷雙腿逼死了,媳婦還被勾引著跑了!樁樁件件,有證有據。你說,他們不是土匪”
葉恭道:“不滿十六歲,當兵才一個月,李旺他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可他當時就敢拿刀砍了蘇長起的腦袋!因為當時非常危險!若不是他出手又快又狠又準,隻怕將軍的兒女已是冥府亡魂了!”
“可恨那知府陶敏顛倒黑白,要把李旺往死裡整!知道為什麼嗎這就是夏州硯案得了侯府的濟,陶敏這是要用李旺的一條人命報答侯府的恩啦!”曲琅一針見血地道。
梁無量聽了心裡一動:“聽說陶敏才剛上任,他能有什麼施為”
“哼!初七到殿州,初八他就派管家四處敲詐商戶,索要紅利!還威脅我們初十帶賬簿到府衙,不簽讓利協議不許回家!讓利最高的是四海貨棧和敢勇鏢局,竟然高達五成!”葉恭氣憤地道。
“有這回事”梁無量知道陶敏性貪,可是貪到這份田地,實在難以置信!
大家七嘴八舌就把這幾日的苦水倒了個乾淨。還特彆說了塗書吏父子被打的事情。
梁無量一邊聽著,太陽穴一邊不停地鼓凸著。
“所以說,最可憐的還是將軍!朝廷堂堂四品威烈將軍,手下五千人馬,竟然被侯府欺侮到這種田地,真是曠古奇聞!再說,”鳳恒瞧瞧四周,壓低嗓門道:“當今聖上也不是皇後所生……”他氣鼓鼓地道;“往小了說,侯府是在欺辱庶子!往大了說,這是侯府在欺負聖上!”
“當今聖上也不是皇後所生……”後話就是小妾生的咯!鳳恒的話雖然有些誅心,但是卻不失公允!梁無量心裡一時五味俱全。一邊讚歎鳳恒說話中肯,一邊想著今天打聽的好些事情,互相都有了印證。一邊又想著侯府的確囂張,不僅欺負庶子,更是在欺君!當下臉色陰晴不定。
曲琅長歎一聲道:“要我說,最可憐的還是將軍夫人!想當年,通判徐迪大人被倭寇梟首,朝廷敕封敬國公,還在他家鄉徽州立祠,享受朝廷祭奠和百姓煙火;他的母親和夫人得封二品誥命;長子當時年少,還隻是一個秀才,於是他的兩個舉人兄弟都被皇上特旨恩蔭,做了七品官員;今年他兒子剛考取舉人,皇上馬上下旨封他做了教諭,說是要將國公精神傳頌下去!”曲琅繼續道:“我不是反對朝廷對徐迪大人表彰,可是,同樣為了保護殿州百姓生命而慘烈身死的將軍夫人,不僅沒有得到絲毫表彰,還落得個身後孤寂,子女被欺辱霸淩至此!難道就因為她是女人,是小妾嗎這也太不公平了!”
梁無量聽了,舌頭一陣發苦。他忍住道:“這將軍夫人到底怎麼著,就被倭寇給殺了”
鳳老爺子長歎一聲道:“五年前,也是這個時節。當時將軍的公子還不到半歲。那天倭寇突然上岸劫掠,跑到了上、下李厝。也是巧了,通判徐迪大人當時正在下李厝催繳田賦,倭寇來時,就和村民一起逃到山上一個洞裡。可是孩子的哭聲還是引來了倭寇,徐迪大人就出了藏身之洞,把倭寇引到彆的地方。當時,將軍夫人林簪娘也帶著兩個孩子、乳娘,和上李厝的村民藏在另一個山洞。也是孩子的哭聲引來了另一隊倭寇,林夫人就跑出了洞,引走了倭寇,正好跟徐迪大人撞到了一起。結果,徐迪大人被梟了首,林夫人則被剖了肚子,腹臟流了一地……”鳳老爺子泣不成聲。
鳳恒道:“可憐才二十多歲!當時百姓要求建夫人廟祭奠將軍夫人,可是咱們殿州的知府李世卻說,她隻是一個小妾,又是為了救自己的兒子才跑出洞的!可是當時哭鬨的嬰兒又不止將軍公子一個!你說,這是個官員說的話麼”
鄧三勇也道:“如今百姓隻敢偷偷燒香,生怕犯了官府的忌諱!你說這是什麼狗屁倒灶的事情”
梁無量道:“我怎麼聽說,殿州遭倭寇劫掠,將軍有很大責任”
葉恭“切”了一聲道:“那完全是胡說!五年前,殿州隻有兩千衛兵,五百守城,五百守春明,五百守堆福;將軍當時隻是從五品撫遠將軍,手下隻有五百人,卻守著港口和船塢兩個軍事重地。倭寇來時,他正在港口奮勇殺敵!根本無暇他顧!”他又歎口氣道,“我們都知道,將軍十一歲就去了隴東和西北大營,如今算起來,在軍營廝殺了二十多年了,才不過一個四品威烈將軍,你不奇怪嗎”
梁無量沒有吱聲。其實,他昨日跟殿下說起此事,也是一腦門子困惑。將軍還真是命運坎坷!
鳳老爺子道:“聽說,將軍知道夫人死訊,痛哭一場,卻不敢離開港口和船塢半步!後來追擊倭寇,連夫人裝殮都錯過了!”
曲琅也道:“我聽說,當時洪廣將軍在浙江隻驅倭不殺倭,倭寇都跑到了山東和咱們福建!”
“兩千人馬守這麼長的防線,這麼重要的軍事基地,任誰都手足無措!所以當時的殿州衛兵首領被降罪時憤憤不平地上書鳴冤!後來朝廷才增加了殿州衛軍。後來又打了好幾次硬仗,將軍才成為咱們殿州衛軍的首領。”
梁無量聽了,很多疑惑的地方這才漸漸明朗。他不由得擼擼下巴。
這時,突然一個孩子喊道:“爺爺,這伯伯的胡子怎麼掉了”
大家一看,這孩子正是鳳恒的幼子鳳安,他是扯著母親的衣裙來找爺爺玩的。大家再一看,梁無量的絡腮胡子可不就是掉落了一大半,露出了發麵饅頭似的白淨無須的的大胖臉。
梁無量萬難忍住心裡的尷尬,抬手將胡子又粘了粘好,繼續說話。他摸著鳳安的腦袋,逗道:“好聰明的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鳳安!”
梁無量點點頭笑道:“鳳老爺子好福氣,有這麼乖巧聰明的金孫!”他轉身又對鳳老板道:“鳳老板好生教養孩子,日後定有出息!”
梁無量和夥計小樂子走了好半天,大家還沒有回過神來。
葉恭疑惑地道:“難道是,京裡來的太監”
鳳恒道:“應該是……咱們沒說什麼犯忌諱的話吧”
曲琅和鄧三勇互相打量一眼,心裡也是波瀾起伏。
飯後,梁無量直接回了客棧。他越想越覺得紮心,整個人就很不好了。
他很想找人傾訴,可陳度不在,彆人也不能說,不敢說,隻得黑著臉在房間裡寫著信件。特彆說道:“百姓說,往小了說,這是侯府欺負庶子;往大了說,這是侯府欺負聖上!”
傍晚,一群信鴿從客棧起飛,往北而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