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敲金鐙響,齊唱凱歌還。
石磧大戰,唐軍千裡奔襲,以少欺多,取得完勝以歸。軍中諸將皆謂薛禮之功,並歌之曰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
薛仁貴與劉審禮複越大磧南歸,遣使前往中軍大帳,麵見大帥鄭仁泰報功。
鄭仁泰聞報薛、劉二將大勝,遂率大軍一路西進,掃蕩殘匪。
鐵勒思結、多濫葛等部落先前皆保守天山,聞鄭仁泰將至,皆都出帳廬迎降;鄭仁泰不許其降,縱兵擊之,儘掠其家財以賞軍士。
劉審禮諫道將軍不可如此,大違天子向以慰撫為主之策。況胡人恨我濫殺,必拚死以拒,增我傷損;既便不敵遠逃,待我回兵後亦必加倍報複,反而前功儘棄也。
鄭仁泰殺興大起,置之不理。思結各部殘眾見降而被殺,隻得爭相遠遁。
唐將楊誌率部緊追不舍,深入天山,反為思結部族所敗,儘喪部眾,單騎逃歸。
鄭仁泰引大軍正行之間,探馬候騎來報末將等偵得胡虜輜重便在左近,薛、劉二將前番大戰,雖儘驅其眾,但未發現。今胡虜皆亡,大帥越磧,信手可取。
鄭仁泰聞而大喜,遂效薛仁貴與劉審禮,亦引輕騎一萬四千,倍道赴之。
唐軍遂再逾大磧,直至仙萼河,果見胡虜積糧,乃命三軍紮營,開懷大嚼,一麵派出遊騎,向四方哨探殘敵。未過數日,積糧食儘,殘虜再不見一個。
當時四野茫茫,放眼儘為石磧長沙,水草全無。又忽然天降大雪,氣溫陡降。
鄭仁泰下令回師,唐軍士卒饑凍不堪,遂棄捐甲兵,殺馬食之。不數日戰馬殺儘,將士之間又互相殘殺,人自相食。
比及入塞,鄭仁泰檢點餘兵,所帶一萬四千精騎僅剩八百餘人,戰馬全失,衣甲不整。
大軍東還長安,司憲大夫楊德裔上書劾奏鄭仁泰身為三軍司命,不聽部將勸諫,誅殺已降部落,使胡虜逃散;又不撫士卒,不計資糧,遂使骸骨蔽野,棄甲資寇。自聖朝開創以來,未有如今日之喪敗者。薛仁貴貪淫自恣,雖矜所得,不補所喪。並請付法司推科。
高宗下詔,允以功贖罪,並皆釋之。
大戰既息,朝廷複傳檄下令,以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鐵勒道安撫使,左衛將軍薑恪副之,不必回師,留在天山諸地安輯鐵勒餘眾。
何力奉命,不動大軍,隻簡精騎五百,馳入鐵勒九姓帳幕之中。
諸胡大驚,欲要迎敵,卻又不敢;欲要遠逃,實在走投無路。何力乃聚其首領,宣諭唐天子聖旨爾等休懼,國家知汝皆為脅從,赦汝之罪,罪在酋長,得之則已。
部落首領大喜,執其葉護,及設、特勒等二百餘人以獻。
何力明宣其罪斬之,九姓遂定。似此兵不血刃,隻殺二百餘人而諸部皆服,其功又在薛仁貴之上矣。
龍朔二年八月壬寅,上命以許敬宗為太子少師、同東西台三品、知西台事。冬十月庚戌,升西台侍郎上官儀同東西台三品。
字幕上官儀,字遊韶,陝州陝縣人,自幼隨父親上官弘遷居江都。
上官弘時為江都宮副監,在江都之變中與次子上官謹一同遇害,上官儀因藏匿壁間得以幸免,並逃出江都城。
為求避禍,自行披剃為僧,遁入山林,隱居研習佛典,精通《三論》,而且涉獵經史,善做文章。
貞觀年間,上官儀得到揚州大都督楊恭仁器重,並入京參加科舉,考中進士,授弘文館直學士,累遷至秘書郎,唐太宗常命起草詔諭。
因曾參與房玄齡、褚遂良等人修成《晉書》,上官儀被改授為起居郎。高宗繼位,又升任秘書少監,後為太子中舍人。
至此升任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便為宰相,躋身重臣。
時有左相許圉師,安州安陸人氏,許紹少子,先世自梁末徙至北周。進士出身,博學多才。顯慶二年,累遷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兼修國史。龍朔中四遷,拜為左相。
其子許自然,擔任奉輦直長,遊獵時侵犯平民農田,田主怒責,許自然便以鳴鏑射之。當晚回至府中,不敢隱瞞父親,便將此事告訴。
許圉師大怒,杖責兒子一百,而不曾奏聞天子。
那田主被鳴鏑射中,雖未曾受傷,但大受驚嚇,便詣司憲呈訟,狀告許自然仗勢欺人。司憲大夫楊德裔與許自然交厚,且知其已受父親家法責罰,遂不受理田主之狀。
西台舍人袁公瑜獲悉此事,遂遣人改易姓名,上封事密奏天子許圉師身為宰相,侵陵百姓,匿而不言,豈非作威作福!
高宗李治覽奏,便召許圉師至朝,詢問此事。
許圉師明知此必是有人借題發揮,一時忍耐不住怒氣,遂答奏道臣備位樞軸,以直道奉事陛下,不能悉允眾心,故為人所攻訐,誣以作威作福惡名。至於作威作福者,或手握強兵,或身居重鎮;臣以文吏,奉事聖明,惟知閉門自守,何敢妄作威福!
天子起始之時麵色尚見溫和,聞其言辭激烈,大有怨望之意,遂不由怒氣塞胸,問道則若是卿手握重兵,則可作威作福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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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敬宗看見,暗暗喜歡,遂上前就天子怒火之上,再添一把乾柴許圉師作為人臣,對天子質詢如此不敬,罪不容誅。
高宗遂遽令將許圉師引出殿外,詔特免官為民。
許敬宗好不容易捉住政敵馬腳,豈有不痛打落水狗之理?當年十一月,複唆使黨羽交相彈劾,終將許圉師下獄,必欲置其於死地。
唐高宗畢竟是為一代明君,始終不肯吐口,下筆勾決。
次年三月,將許圉師貶官為虔州(今江西贛州)刺史,後貶為相州刺史(今河南臨漳)。刑部尚書楊德裔因徇私庇護許自然,亦被流放庭州。
許圉師在相州為刺史之時,政存寬惠,甚得吏民擁戴。
嘗有部下官吏犯贓事露,許圉師不令推究,但賜《清白詩》以激之。犯者讀其詩後自生愧懼,遂虛心改節,更為廉士,其待下寬厚如此。
許圉師離開相州之後,當地百姓立碑紀念之。上元中再遷戶部尚書,儀鳳四年卒,詔贈幽州都督,陪葬恭陵,諡曰“簡”,並陪葬乾陵。
許圉師所生四子,長名許自然、次名許自牧、三曰許自遂、四謂許自正,皆在朝中為官。惟有孫女許氏,配與詩聖李白為妻,且為李白生下一對兒女,為後世留下一段文壇佳話。
許圉師罷相當年,十二月戊申,眾臣建議天子封禪泰山。
高宗下詔,以連年征討高麗、百濟,遼東戰事方休,河北之民勞於征役為由,其封禪泰山、巡幸東都之舉一並停止。
此後未久,龜茲國遺部複生變亂。帝命海道總管蘇海政帶兵出擊,並令西突厥興昔亡可汗與繼往絕可汗發兵幫助。
蘇海政乃是唐朝第二任安西都護,亦是沙場宿將,戰功赫赫。
當時引兵前往龜茲,先到達興昔亡可汗境內。
興昔亡可汗,便是當年隨程咬金從征阿史那賀魯之阿史那彌射;後又奉高宗之命往征西突厥,身為南路行軍總管,與北路總管蘇定方並駕齊驅。
繼往絕可汗,本名阿史那步真,與阿史那彌射乃是同宗兄弟。
兩人雖係同宗,但早在投降唐朝以前就結下極深仇隙。阿史那彌射在降唐以前,統領西突厥處月、處密等部,是西突厥莫咄葉護。阿史那步真欲自立為可汗,遂謀殺彌射弟侄二十餘人,逼迫彌射帶領族人出奔唐朝。
步真雖然如願以償,最終奪取彌射部族財產,但因遭到部族強烈反對,反被驅逐,不得已也投靠唐朝。
西突厥再次敗亡之後,兄弟二人便被唐朝分封為昆陵、蒙池兩個都護府大都護,分掌突厥五咄陸及弩失畢五部。
繼往絕可汗阿史那步真聞說蘇海政北征龜茲,到至興昔亡可汗境內,率眾越境來迎,並密謂蘇海政道阿史那彌射暗中勾結龜茲,欲圖謀害大帥,望多加小心在意。
蘇海政乃是一勇之夫,由是大怒,又思自己所帶部眾不過數千,便與部將議阿史那彌射若反,彼有數萬大軍在境,我輩死無噍類矣。
諸將皆道不如先下手為強,於其起事之前誅之,彌其大患於未發。
蘇海政稱是,乃矯稱天子敕旨,令大總管齎帛數萬段,往賜興昔亡可汗及諸部酋長。興昔亡可汗毫無懷疑,便率其部眾前來參見安西都護,並拜受唐天子之賜。
未料參拜未畢,蘇海政一聲令下,便將阿史那彌射及其隨從悉都收執,即命斬之。
咄陸五部及弩失畢五部首領,聞說可汗被無辜殺害,俱都非常憤怒,於是紛紛叛唐。五咄陸之鼠尼施部,以及弩失畢五部之拔塞乾部俱反,先行率眾逃走,欲還歸突厥故地。
蘇海政與繼往絕可汗分兵追擊,終於討平二部。
因到達疏勒南部,卻遇弓月部複引來吐蕃兵馬,要與唐軍開戰。蘇海政見己部已是師老兵疲,不敢硬拚,便用軍資賄賂吐蕃,雙方議和而歸。
此後未久,繼往絕可汗阿史那步真病死。由此突厥十姓無主,複生變亂。匐延都督阿史那都支痛恨大唐無故殺死興昔亡可汗,便與李遮匐率部歸附吐蕃。
西突厥諸部由是順勢再起,來寇庭州都護邊境。
庭州刺史來濟,當初因受褚遂良案牽累被貶至此,聞報叛軍將至,遂引州兵拒之。
部將皆都勸道我州中駐兵有限,今胡虜大舉而至,恐寡不敵眾,大人亦深溝高壘,休與出戰;一麵向朝廷修書告急,請發援兵,是為上策。
來濟決心將身殉國,便謂其眾我當初身為宰輔,不能匡輔社稷,辜負先帝遺囑,早就當死;幸蒙天子顧念舊恩,存全以至今日。今值胡虜犯邊,我當以身報國,夫複何言!
遂不著甲胄,赴敵而死,時年五十三歲。
龍朔三年,春正月。
左武衛將軍鄭仁泰再次引兵出塞,征討鐵勒叛者餘部,悉皆平之。同月乙酉日,帝以李義府為右相,仍知吏部科選之事。
二月,徙燕然都護府於回紇,更名為瀚海都護;另徙故瀚海都護於雲中古城,更名雲中都護。以石磧為境,磧北州府皆隸瀚海都護府,磧南則隸屬雲中都護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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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局勢變幻便如白雲蒼狗,至此複歸於平靜。
李義府既主典選重任,乃仗恃中宮皇後之勢,專以賣官為事,銓綜無次,怨讟盈路。
高宗李治頗聞其事,乃將李義府召進大內,對其說道朕聞卿子及婿,頗不謹慎,多為非法,滿朝皆有怨言。我今在病中,尚要為卿掩覆眾議,卿宜戒之!
李義府聞言勃然變色,頸頰俱都漲紅,抗顏折辯道此是何人告訴陛下?
高宗答道卿但聞我言如是,何必就索其所從得邪!
李義府殊不引咎自責,起身緩步而去,天子由是不悅。
當時長安有善望氣者名叫杜元紀,聞說李義府為天子所責,便來進言我觀右相大人所居宅第,積有獄氣,今且潛升而出。大人宜積錢二十萬緡以厭之,則獄氣自消。
李義府信以為然,聚斂尤急。
不久李義府母死,居喪期間,朝廷每逢朔望給予哭假。李義府並不守靈哭喪,輒微服與杜元紀馳出城東,遍登古塚,候望氣色,觀察風水。
有痛恨李義府專權禦史探知其事,便密封上奏,說李義府與江湖術士擅自窺覘災眚,陰有異圖。且又利用職務之便,聚斂無度。此前曾遣其子右司議郎李津,向長孫無忌之孫長孫延索賄,受其錢財七百緡,授以延司津監之職,作為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