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策問北啾,北啾自然不曉得。
跟前線聯絡得到的消息是好的——敵軍注意力都被主力兵馬吸引過去,暫時顧不上後方。雲策深知戰機可貴,不敢有任何耽擱。
借著濃霧遮掩,一眾精銳摸到敵人後方。
最前方先鋒手持造型怪異的盾。
盾牌麵積不算太大,盾麵卻磨得光滑。
稍微灌注點兒武氣就能讓盾麵吸收周遭景色,加上光線乾擾,僅憑肉眼極難分辨。
此物也是將作監出品,質量很輕,不足尋常盾牌的五分之一重,防禦力也弱,哪怕不是武膽武者,正常成年人彙聚全身力氣也能將其斬斷,乍一看是非常失敗的作品。不過這玩意真正作用也不是防禦,而是偽裝,特彆是這種濃霧天氣能完美隱藏己方蹤跡。
“動手——”
——
“瞧不出來,大祭司也是黑心肝的。”
顧池都有些不忍直視。
即墨秋這不就是天然黑麼?
沈棠不讚同:“望潮這話就汙蔑人了。”
捫心自問,如果自己是即墨秋,未必能整出這樣的活兒。沈棠囂張歸囂張,玩鬨歸玩鬨,打仗的時候還是很正經的,說再多戳心窩的話也是為了攮死敵人。即墨秋倒好,未必想殺人,卻能用自認為最真誠的態度搞人心態,破防拉滿,句句都打出暴擊傷害。
要說即墨秋黑心肝,人家還真不至於,但要說他如何純白?看看被他氣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袁女君,怕第一個不應。沈棠替即墨秋分辨:“人家這頂多算歪打正著。”
即墨秋的姿態真的很真誠,隻是袁女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無法理解更無法相信他的真誠,以至於二人在溝通方麵出了差錯。
這怎麼能算即墨秋黑心肝?
沈棠再度強調:“望潮不要冤枉好人。”
顧池笑容帶點兒勉強:“……”
主上要不要聽聽自己說了什麼鬼話?
沈棠的回應維護過於驚悚,導致顧池一時顧不上場合,黑沉沉的眼珠子眼波流轉。
再英明神武的主上,偶爾也有見色起意的時候。這不是缺點,這是人性。顧池一早就知道主上覬覦公西仇的身體、即墨秋的臉蛋。隻是這些年兄弟倆將倒貼都寫臉上——準確來說是即墨秋強拉著弟弟當了白送添頭——倆人這麼多年也沒撈到個名分,主上後宮仍舊空懸。顧池都要懷疑主上是不是有什麼暗疾了。
今日看來,似乎是純粹不開竅?
顧池:“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是不是好人?
是不是黑心肝?
時間會證明一切。
沈棠:“……其實,黑心肝一些也好。”
至少不容易被人耍得團團轉,也不會在她不注意的時候被人欺負。康國文武心眼子太多了,光有武力值是玩不過這些人的,要是不長點兒心,很容易被賣掉還給人數錢。
溫柔小意很好,獨立自主也不錯。
魚與熊掌,二者兼得會更滿意。
顧池聽了都想撇嘴翻白眼。
“主上這算是既要又要?”
沈棠杏眼瞪得溜圓。
“一國之主,天下之君,我要求過分?”
顧池:“……不過分,但要求相悖品質集於一體就過分了,您何不一人來一樣?”
沈棠仔細想了想,搖搖頭:“費錢。”
一人一樣,那得多養多少張口?
沈棠養自己都費勁。
她更喜歡追求極致性價比。
祈善幾人專注戰場局勢,時而蹙眉時而揪心,眉心留下痕跡,反觀魏樓幾個老古董就不一樣了。他們活了百多年甚至更久,什麼大風大浪的陣仗沒見過?就算是命懸一線的惡劣局勢也經曆不知凡幾,所以還真不怎麼著急。
己方壓箱底都沒亮出來呢,慌甚?
他以為自己心態夠好,卻沒想到正主的心態更好。兩軍陣前,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的節骨眼,她聊什麼男人、說什麼美色?
這一點就遠遠比不上先主了。
氣得魏樓吹胡子瞪眼。
有種新牆頭微塌的既視感。
魏樓瞪過來,沈棠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略作反省就曉得他氣什麼。見沈棠一臉死性不改的架勢,他咬牙:“沈君是勝券在握了?”
“大勢尚無把握,但小勢必不會輸。”
魏樓將視線轉回戰場:“恃國家之大,矜民人之眾,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
下一句他不明說,沈棠也該明白。
若是先主,必不會如此的。
沈棠被魏樓訓了一頓,倒也不生氣,旁人也不是她,自然不懂她的信心從何而來。
不過——
她饒有興味的視線瞧得魏樓渾身都不自在:“沈君自恃後生,篤定老夫不計較?”
沈棠淡聲道:“自然不是,隻是覺得您老似乎真用聖人標準在期待我的表現了。”
這個世界就是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莫說陣前說笑兩句緩解氣氛,鬥將互罵戶口本攻擊下三路也是基礎操作,具體內容取決於雙方素質。不過,魏樓無形中對她期待太高,自然會覺得她剛才言辭聽著刺耳了。
魏樓沉默了會兒,突然沒頭沒腦發出一句感慨:“……老夫未必有下個百年了。”
先主當年為何振臂一呼就引來四方豪俠投奔效忠?不僅是先主胸懷大誌,豪氣乾雲,更是追隨者也有一腔熱忱。他們在鼎盛之時懷揣多少熱血,被打下雲端就跌得多麼慘。
英雄氣儘,不隻是說說而已。
好不容易有個康國接下了大旗,如果康國也搞砸了,這個世道再無統一的那一日。
魏樓再等百年也看不到下一個機會。
他當年鑄下大錯,如今隻想彌補。
沈棠:“……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