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洛茲小姐是個健談的人。尤其聊到科學方麵,這股新興浪潮顯然也衝刷著一個靜立於命運岔口的姑娘。
她滔滔不絕,對羅蘭講了許多學院裡的見聞,那些不到十歲的姑娘,那些快要成年的姑娘,她們鬨出的笑話,或嚴厲或幽默的導師們,全女學院的好處與壞處,時常來學院門口溜達的、隔壁切滕漢姆學院的壞小子們…
她健談,並且還試圖給羅蘭介紹她導師研究的項目,在科學與神學之間,啄木鳥一樣不停‘咚咚咚’的敲著羅蘭的耳朵。
一些‘離經叛道’的想法,在她啄透羅蘭的溫和後,自然而然的流了出來。
譬如時下最熱的話題。
“您是怎麼看的,柯林斯先生。那位達爾文,及他嘔心瀝血的著作。”
“你是要問我,人類來自哪兒。”
“我想問,但恐怕誰也弄不清這個問題。我買了那先生的書,可沒來及看完。”
德洛茲說。
“雖然我個人敢篤定,這是本劃時代的巨著。”
她是讚同派。
認為正如達爾文所言,生物是從簡單到複雜、從低級到高級慢慢發展起來的——隻有懶惰的、無法轉動腦筋的人才會把這精妙絕倫的過程一股腦推給所謂的‘神靈’。
它們不是。
一切都是自然界內部鬥爭的結果。
“您不覺得,倫敦城裡的窮人和富人,正符合那先生的說法嗎?”
德洛茲興致勃勃,談起學術,就像圈子裡的貴婦私下談起年輕人永不知曉疲憊的腰。
“‘生存資源有限,因此,生物個體之間、物種之間,必然會發生激烈的競爭。而這種生存鬥爭,即是生物進化的動力’——您瞧,窮人得了機會,苦心經營,成為富人…”
“自此,變成‘另一種動物’,是不是奇妙極了?”
這種說法實在刻薄,德洛茲卻認為,刻薄了點,但難道不正確嗎?
“幾乎是兩種動物,柯林斯先生。假如您真正見過…”
她說的沒錯。
“照你的說法,人類的‘進化過程’可要比其他動物的都要艱難殘忍了。”
德洛茲點頭:“智慧越高,能想到的壞主意就越多。”
她一說完,又有些忐忑:
“您不會怪罪我‘瀆神’,是嗎?”
羅蘭搖頭:“恩者可遠比你我想象的寬容。”
“是啊,至少比那些牧師寬容。”德洛茲偷瞥他,在心裡補了一句:也比傳聞中的執行官要寬容。
他們聊的還算愉快,尤其是德洛茲小姐的‘知識’。羅蘭看的出來,她和蘿絲不同在於,她發自內心渴望知識,竭全力在尋找這些神奇的、能讓人開闊眼界的東西。
她熱愛思考,就像蘿絲熱愛盜竊一樣。
這學者似的氣質良好彌補了她身上某種對於花街來說的‘不足’,很長一段時間裡,與其說交談,不如說她沉浸在自己的表達欲中——吉爾絲十分擔心德溫森的朋友發火,擔心自己妹妹的‘毛病’惹怒一個不耐煩的火焰使者。
羅蘭倒聽的津津有味。
他們彼此留了通訊方式。
當然還是泰勒家的。
——不知不覺中,蘭道夫·泰勒先生結交了許多自己素未謀麵的朋友。
當午夜即將來臨,德溫森和羅蘭也起身告辭。
他原本該留下,可想到要羅蘭一人乘車,還是忍著火熱,挪動屁股,失望地和自己的情人吻彆:兩人的親密舉動讓德洛茲有些彆扭。
“我還以為你會留下。”
“本來這麼打算。”
離開「豐塞卡之家」,到了街上。
羅蘭深深吸了口城裡腥臊的臭氣,在安靜的大街上展了展僵硬的胳膊。
“你沒有考慮過,將豐塞卡女士接回家住?”
羅蘭不會提‘結婚’,他們之前聊的夠多,沒必要再講笑話。
“羅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