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魂巫火?”單晟口中喃喃一聲,麵上露出些忌憚之色。
他活得年頭總要長些,手上鬥法的本事雖算不得出眾,但翡月單家也是經年的築基大族,論起這博聞強記,單晟比起康大寶、蔣青這兩個新晉築基,卻都要強出不少。
“灼魂?”康大寶聽得單晟此言,卻與張祖師行軍手劄所記聯係起來,語氣中帶著些驚訝:“那不是山蠻王族的手段?!”
“康掌門所言不差,卻是山蠻王族的手段。”單晟篤定點頭,眼中似有追憶之色。
其年輕時山蠻在雲角州一十三縣還未絕跡,單晟那時候為了掙些紅,也曾遁入過寒鴉山脈,尋過山蠻修士的晦氣。
是以他倒與康大掌門不同,單晟是實打實地見識過山蠻王族這門絕技的。
隻是在他入世的時候,山蠻已經徹底衰落下去,單晟曾經遇上的那些所謂“王族”,血脈都已經稀薄至極了,修為也不過築基初期
這些後人,可遠不複當年山蠻偽王獨鬥沈靈楓在內的四名仙朝上修,還穩占上風的風采了。
馬文涵的年紀比起單晟還要大上許多,見得這米家寨大陣祭出的手段,雖在最開始時露出了些驚色,可隻瞬息間,一股熟悉的記憶便又湧了出來。
“蠻亂”這兩個字說起來,於康大寶等晚輩而言,不過就是簡單的幾道筆畫。
可對於馬文涵這般經曆過蠻亂尾聲的修士而言,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場浩劫。山南道中多少宗門、大族都因此斷絕了道統血裔,喪命於此役的普通凡人,更要以千萬來計。
馬家當時都折損過一位築基真修,幾有傾覆之憂。
馬文涵倏地緊張起來,紫銅鐘當即蕩出陣陣墨紫色聲紋,先將直麵灼魂巫火的那列馬家子弟護住。
剛剛現出的那麵法扇再握持手中,這老修吐出一道無色靈光,打在法扇上頭。
法扇登時漲成象耳大小,風聲更厲,似是將米家寨這二階下品大陣上頭的靈光,都刮走了大半。
馬家修士見此情形士氣大振,卻不曾看見馬文涵鬢角都已滲出了幾滴細汗,這老修將法扇收起成指節大小,張口一吸,含在舌下溫養。
強壓住在輕輕顫抖的雙手,強忍住經脈破損的劇痛,馬文涵負手而立,凝視著米家寨大陣。
似一頭在尋找獵物破綻的老豹,將脊背微微弓起,一副伺機而動的模樣。
“這老東西虛張聲勢這一手卻是玩得熟了,以為高明,卻是嚇不住我。隻看他剛才這紫銅鐘的威力便曉得,他不過是色厲內荏,較之前幾年都大有不如了。
這法扇倒是有點門道,隻是怕也扇不得幾下了。現在就是將霍稟那個廢物從兩儀宗提過來,這馬老兒都未必能勝了!”
無牙老叟桀桀笑了陣,他與馬文涵打過幾次交道,自是感覺得出,每與後者見一次麵,這位老築基的手段便又會再弱上一分。
這是已經進入了氣血衰敗之境,十亭本事都用不出來四亭,根本不消忌憚什麼。
老嫗與馮姓築基未曾儘信,再將目光鎖在馬文涵身上凝視數息,臉色倒是又輕鬆了許多。
陣外的馬家子弟卻是不曉得這些,因了自家老祖出手發威,便又將這士氣撿起來一截。
法器符籙紛紛落在了大陣靈光上頭,似是在平靜的湖麵上蕩起了層層漣漪,甚是好看。
可大陣中的米家寨巫兵可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境界雖要低些,但借著這大陣之力,卻也不斷的給馬家修士們還以顏色。
一時之間,陣外符籙法術亂飛、殘肢斷臂四濺。
二百餘馬家子弟雖受了不少傷亡,但卻未有顯出退縮之意。
他家子弟在築基大族中雖稱不上精銳,但用命之下全力出手卻也不容小覷。
哪怕是寨中巫兵們都在奮力抵抗、哪怕是米家寨這護寨大陣品階不低,但大陣護罩上頭的靈光也開始漸漸地黯淡了下來。
米家大檔看得目眥欲裂,口中厲喝不止,再這麼下去,不出旬日,這米家寨的護寨大陣怕是就要被馬家人擊破。
可被米家大檔高價聘來的三位築基真修,卻還是未有動作,隻是都不約而同地棄了馬文涵不顧,各自緊盯著包括康大寶在內的三名築基。
練氣小修體內靈力本就算不得多,經不得太久的打熬。直戰了近一盞茶工夫後,雙方各自迎在最前的修士靈力便漸漸弱了下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砰!砰!砰!”三支巨大的弩箭次第撞在米家寨大陣上頭,非但是主持大陣的米家大檔措手不及,連馮姓老者在內的三名築基真修都未想過會突發異變。
剛準備從陣前撤下來的一股巫兵卻是被這三支弩箭震倒了一小半,過了數息都未見得有幾個爬起來的,也不知是傷了幾個死了幾個。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康大寶輕點下頭,這番卻算是也打了米家寨一方一個猝不及防,勉強將剛才馬家修士在“灼魂巫火”上頭吃到的虧找補了些回來。
“射星弩!”無牙老叟驚呼出聲,也不知是不是與這靈具有些不堪回首的故事。
馮姓築基與身側那老嫗也皺起了眉頭,州廷與清雲盟之前在小吳山一役的戰陣詳情,早已被有心人整理傳播了出來。
其中不止費司馬與兩儀宗那位假丹丹主的大戰過程有詳述經過,便是連甲字戌號山頭這處分戰場的戰陣始末,也已被梳理清楚。
馮姓築基與老嫗卻是都曉得,清雲盟那其中一名折在重明宗手裡頭的築基真修,便是吃過了那射星弩的虧。
“砰!砰!砰!”又是三弩齊發,這次這三支弩箭卻都未如剛才那三支好運。
無牙老叟祭出一個黑缽擋下一支,老嫗召出一塊錦帕蓋住一支,馮姓築基眸中生出玄光,也罩住了一支。
第一支弩箭崩碎,黑缽缽麵凹下一塊,撞回無牙老叟手中,將後者接缽的手掌撞得烏青發紫。
第二隻弩箭被錦帕壓得彎曲開來,靈木箭杆終是承受不住,倏地炸開,木刺從間隙中飛濺出去。
一個隔得很遠的馬家修士卻是倒黴,木刺直接斜插進了他厚實的脖頸,整個人都被帶倒釘在地上,如此傷勢哪裡能活。
第三支弩箭看似最凶,但甫一被那馮姓修士的玄光罩住,便再不得寸進,最後又磨了一陣,卻還是從頭至尾化作點點渣滓,簌簌落在地上。
康大掌門見此情形歎了一聲,自己從平戎縣武庫中搬出來的射星弩終是殘破的,若是有一尊完好的在側,米家寨陣中縱有三名築基,卻也不可能這般輕鬆寫意。
康大寶下了弩機,將位置讓給了裴確。
後者修行“映虛”這門荒階極品瞳術已趨小成,比起其他的弟子而言,操起這射星弩卻要更得心應手許多。
隻是裴確才止練氣五層修為,體內靈力隻發得出一矢,但人歇弩卻歇不得,康大掌門將弟子們依次排好順序待命。
這當然康大寶是有意為之,畢竟重明宗弟子們修為都算不得出眾,比起在陣前死戰,還是掩在陣後發矢要安全得多。
這些重明弟子如果能將一架殘破的射星弩發揮出應有的效果,那麼這作用定要比讓他們上陣廝殺來得大些。
屆時就算馬文涵找上門來,康大寶也不怕沒有道理講。
米家寨的巫兵們修為終是要比馬家修士差上許多,在輪番猛攻之下,守在陣法節點處的巫兵已經換了一輪。
不得已之下,連無牙老叟都收了耗損不少的黑缽,替米家寨站了一處關鍵陣基,這才總算將巫兵們的頹勢稍稍止住。
重明弟子們口中含著回靈丹藥,操著道道弩矢接連射出,又儘數被老嫗與馮姓築基輪番擋下。
雖止住了射星弩再次建功,但這兩名築基的麵色卻不見好。
重明宗這架射星弩雖是劣品,遠比不得當時州廷臨時撥付給重明宗的正品弩機,可威力照舊不容小視,除了他們當真無人可擋。
重明宗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僅靠著十餘名練氣修士就將老嫗與二人牽製在了此處,這便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可馮姓築基卻容不得重明宗再這麼占便宜了,他倒是藝高人膽大,朝著老嫗喚了一聲:“勞道友辛苦辛苦。”
再扭頭朝著滿臉急色的米家大檔開口喝道:“快放火來!”
後者麵上現出一絲心疼,動作卻是不慢,手撚指決,口中厲喝,大股巫火滾滾激出,馬文涵那靈鐘聲紋所形成的紫色屏障根本攔不住這巫火太久,便被吞噬乾淨。
屏障後的馬家修士一見到這巫火蓋來,想起先前被灼得慘死當場的同族們,這發熱的腦袋便就冷了下來,駭得各施手段,退回陣去。
當先的馬家修士一退,米家大擋正心疼著這通巫火沒能殺死幾個馬家修士,卻見馮姓築基一指身側守陣的巫兵,疾速言了幾聲。
巫兵聽完,麵露震驚,連臉上的巫文似是都被驚得涼了幾分,卻偏頭見得米家大檔沒有製止的意思。
巫兵遂立即卸了靈決,讓出身位。
陣外的馬家修士還沒有從灼魂巫火襲來的驚慌中鎮定過來,這邊米家寨大陣卻已倏地出現了一個一人高矮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