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宏道目中也微不可察地現出一絲難舍之色,稍晚些時候方才回過神,便聽得身後有一糾結十分的女聲響起:
“依依你看來,咱們該如何設計?”
隻見燕清薇麵生羞赧,幾要將小腦袋縮進胸口那兩顆沉甸甸擠出來的縫裡。
薑宏道瞬時心下大定,隻在心頭念道:“此事能成!”
————典軍官寺
距離尹山公嘗試引渡丹火已有數日時間,康大掌門確如前者所說,傷勢不重,隻一日過後便就醒來;而尹山公本人,卻是陷入了沉睡之中,一連數日都未醒轉,令得眾人無不揪心。
康大寶醒來過後,未有繼續枯坐,隻尋了個借口,與秦蘇弗這地主借了間靜室閉關。甫一內視丹田,他這麵上旋即就生出些驚色。
但見原本那玉葉道基周邊正圍著大片金露,正滋潤著其壯大自身。
而原本空空如也的玉葉道基上頭,也隱有一團螢蟲大小的微弱丹火生出,每有大股體內靈氣從中經過,便就被這無聲躍動的妖綠色丹火燒灼、淨化了雜氣。
若說靈力流轉到丹田道基中前,還稱得上是奔騰江河、滾滾而來;在經由丹火淬煉過後,便就成了小溪潺潺、婉轉愛人。
而與之相對應的,則是康大掌門覺得過去自以為凝實純淨的靈力更上層樓。
這當然不純是件好事,依著這等速度,怕是由這團丹火儘情淬煉,康大寶不消一二年時間,境界便就會重新跌落回築基初期。
這自是其難以接受的事情,但同時,康大掌門也在心頭大感詫異。
“依著山公所言,他這一回引渡丹火當是失敗了才對。畢竟這丹火在其體內時候,一直蘊在周身竅穴,不入丹田,隻能外用於煉丹煉器、鬥法驅敵,但卻絕無如正品金丹一般的淬煉靈力之效。
他卻不曉得我這玉葉道基是有神異,非但能儘納丹火,還能將他分出那股金丹本源也吸納乾淨,用以壯大道基蓮台。
待得道基這股金丹本源儘數煉化乾淨,我當就能以蓮台蘊養丹火。那卻與山公受限於本源數量,手中丹火隻有能與假丹稍稍周旋的境況大不相同。
若我所料不差,待我修行至築基後期再祭出丹火,尋常假丹當就難能相抗。
不單是這金丹丹火犀利,還因了我這周身靈力遭淬煉得十分潔淨、能比金丹,是以哪怕這體量遠不能及,但也不會在假丹麵前落在下風。”
“隻是,”念及此處,康大寶再稍稍體悟下修行速度,興奮心情便就平靜許多,緊跟著其臉上便也有苦笑泛出:
“隻是我這四靈根修行本就艱難,再加上這麼一出,怕不真要到壽儘時候才能結丹!屆時哪怕我體內靈力純如上修,怕也難過得那道檻了。”
康大掌門嗟歎一聲,他這輩子,屬實未遇上過幾回實打實的好事。
康大寶未有著急出去,在靜室裡頭又待了數日方才出關。
甫一推開了門,康大掌門便從一直侍立在外的康昌懿口中得知了山公已醒的消息。前者正要過去拜見,卻被同樣候在山公門外的秦蘇弗出言攔住。
“世叔正在裡頭與山公相談,事先講過,不讓旁人入內,老弟再稍待些時候。”
“道兄與我都進不得?”康大寶麵上稍有異色,看得秦蘇弗同樣是一副茫然模樣,這才未有多問,隻與關心其傷勢的後者言談起來。
————
尹山公房內的陳設十分簡單,看上去渾不似個修行人住處。便連他用慣了的破爛蒲團,都不曉得是從哪個凡人野觀中尋摸來的。
用他的話來講,他困在練氣一境已逾百年,不得寸進,用什麼修行打坐都隻一般,還不如將好物什早些賜給後輩,以期他們將來能得長進、庇護黎庶。
此時這滿身細絨的老者正倚在臥床上,一雙濁目裡頭失了不少生氣,滿是疲憊。
在外頭威風八麵的黑履道人此時正挨在榻前,小心地試過湯羹的溫度過後,才奉到山公麵前。後者笑了笑,也不急去接,隻開腔問道:“什麼時候走啊?”
黑履道人麵上並不意外,顯是早已想到山公會問及此事。他手捧湯羹,恭聲應道:“再過二三年罷。”
他話音方落,卻見倚在塌上的疲敝老叟搖了搖頭:
“你既心意已決,那便早些動身、莫要拖遝。連元嬰真人都難說清楚匡琉亭何時結丹,但便連我這老而無用的都曉得他若結丹,山南全道的時局都會隨之一變。屆時你若想走,說不得又要生出許多變數。”
黑履道人將這山公這建議咀嚼一陣,過了半晌方才言道:“那小子便一年後走。”
後者卻又搖了搖頭,伸手將黑履道人手中湯羹接過,未來及送到嘴邊,便又言道:“還是太晚了些,待我死後,你便走吧。”
“山公!”
“不消多言了,”山公聲音又弱了一分,臉上卻生出來分淺笑:
“你小子與何小子確是不同,你天資出眾、才氣過人,偏又受不得高修約束,一心一意隻求道途、逍遙。那麼留在這小小的雲角州,確是會耽誤埋沒了你。”
“小子比不得大兄”
山公卻還在笑,直言道:“不說這些,走吧,快些走吧。你既無宗門親族以為拖累,那自該早些出去闖一闖。
實話說來,老夫之前確未想過,你能因了何小子生前托付,便看顧了他那幾個徒弟這般久。若是依著老夫之前所料,你當在築基過後,便就奔赴前程才是。”
“小子.對不起大兄。”黑履道人麵色一黯,山公卻又笑言道:“何小子在世時候,都未建得起來一個築基宗門,你小子又有何對他不起?”
山公這番話卻未令得黑履道人麵色轉好,前者看過一陣,漸漸也將麵上那縷笑意斂了下去。
這老修將語氣轉作低沉,又歎過一聲,方才出聲言道:“你與何小子雖一直不與外人講當年到底是有何事發生。但想來他願意與你演這出戲,定也是為了你好。
你自出去闖前程便是了,康小子都快七旬的人了,哪還有繼續要你托庇的道理?各人有各人的道途才對,你自出去,成丹成嬰、成宗成祖。
將來回來哪怕是重明宗已經沒了,也不打緊,我與何小子也照舊因你榮光。”
黑履道人剛要作答,卻見得山公雙耳邊的藤蘿葉片已然由枯黃轉作凋零,便就顯出緊張神色。後者初時還有些摸不著頭腦,順著黑履道人目光偏頭看過之後,才曉得緣由。
隻是他見過之後,卻未有如黑履道人一般現出異樣。哪怕一片片焦乾的藤蘿葉片散去水汽,從其肩頭簌簌落下,尹山公也隻繼續淡聲言道:“走吧,是時候了。”
“山公,小子我.”
尹山公卻再次將其打斷,這回他再開口,不經意間語氣中已經開始有一絲發澀:“走吧,走吧你小子成丹成嬰、成宗成祖過後,可千萬莫要忘了天下生民。這世上高修們隻消稍稍念著他們、再稍稍抬一抬手,他們便就能好過許多,就能好過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