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豐四百四十九年冬月初六,值神司命,日吉夜凶、歲星隱現。
明日是重明宗開辦宗門大比的日子,因了此事,靳世倫才幫著斤縣尉將那冒出來的邪修拾掇乾淨,都來不及稍歇片刻,便就一路疾行的從外頭趕了回來。
回來時候都已是傍晚時分,靳世倫也無時間去善功堂交了差事,隻與幾個相熟的師兄弟匆匆聊過一陣,便就連墨兒都來不及去見,自回到了小院潛心調息、修行起來。
這一回隻修行到了次日早晨,靳世倫出門時候,日頭已升,看了天色生怕誤了時辰,一路緊趕慢趕才到了宗門校場。
到了校場過後,靳世倫意外見得久未露麵的傳功長老裴奕,正落在台上大聲唱名。
後者看起來雖仍是病懨懨的,但卻是中氣十足,說話時候好似黃鐘大呂,震得離得近的一些道行尚淺的弟子耳朵都有點兒生疼。
除了難得現身的裴奕之外,重明宗其餘諸位師長亦是都未缺席。
靳世倫甚至還望見了遠處搭建的高台上頭,立著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其中一人看輪廓應是黑履師叔祖,至於剩下那位,卻不曉得是何方高人。
靳世倫趕來時候,裴奕才剛開始唱名,倒是不虞遭長輩訓斥。他匿蹤隱形潛入人群之中,不多時便就快步邁到了野瑤玲的身側。
後者看了他這動作卻笑,看了眼台上的裴奕,方才小心言道:“靳師兄這是作甚?我們這真傳位置實在顯眼,你便是再怎麼小心,長輩們也難看你不見。”
靳世倫聽過野瑤玲這話才反應過來是這道理,轉頭一看,卻見自家師父一雙小眼正鎖在自己身上,當即便就端坐座上,佯作合目調息。
“大師兄莫看了,世倫在斤縣做得不錯,斤縣尉前番還特意寫信來謝呢,莫要太苛待了。”袁晉在旁笑嗬嗬地打著圓場。
“我重明宗派誰過去相幫,斤縣尉敢不手書來謝?”康大掌門雖是如此在言,但卻也未再計較靳世倫這失期之過。
他將目光往遠處那座高台上頭稍稍一瞥,再開口講:“山公難得允了師叔與我所請,出來散散心,隻希望這回,莫讓他老人家看得太過掃興才是。”
袁晉聽得這話,也跟著皺起來了眉頭。
蔣青輕歎一聲:“常言道:‘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大師兄心頭舍不得二三子受苦,他們自難成器。”
蔣青這話卻令得康大寶頗為不滿,隻是後者也未發作。蓋因蔣青所言卻也不差,下一代弟子比起他們這代,卻是要差上不少。
段安樂已近四旬,可距離築基還差不少火候;靳世倫更是都已過不惑,而今卻還卡在練氣七層的門檻;
至於明喆、野瑤玲等人,雖然同為真傳,但勿論手段還是心性,都要比前麵兩者差上不少,便是在過後幾年修行到了練氣九層,距離築基,怕也要堪磨好些時候。未必能比靳世倫早些摸到築基門檻。
現在看起來,下一代的重明弟子中,或也就隻有康榮泉一人,能與蔣青一般,在不惑之前成就築基。
可是蔣青修行時候是什麼條件,段安樂這代重明弟子修行時候又是什麼條件?
康大掌門念及此處,心頭又歎一聲。
隻將目光放在了康昌懿那些年歲更小的弟子身上,依著後者現在的修行境況來看,成就築基當是與蔣青一般水到渠成的事情,不消怎麼擔心。
但隻憑二靈根的資質能成就何等道基、能否爭一爭假丹道途,都也隻在未知之數。
“短時間內,宗門哪能儘出天才?”葉正文在旁看出了康大寶心事,言過之後,又勸慰道:“你興複宗門都還未到半個甲子,能有如此境況已算難得十分。
便算如馬家、單家這般的積年築基之家,也都有青黃不接的時候。我們門下隻這區區二三百弟子,其中都能有這麼一二個可望築基的。較之他們,不曉得何其有幸呢!”
葉正文這話確有道理,這道理康大寶也不是曉不得,但自己知道與旁人勸說,卻是兩種意境。
想通過後,康大掌門的目光便就又重新落回到幾名真傳身上,看了一陣過後,其心頭也在念道:
“是了,安樂與世倫不過是四靈根,能在如此歲數便就修行到這等境界,便算有宗門提供資糧以為助力,也算難得了。是我貪心、不該過分肖想才是。”
他方才想通,裴奕那頭也已唱好了名。他止了聲音,目光從校場上的弟子們身上一一掠過,目中便又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悲色。
但他眸中這絲悲色卻是稍縱即逝,便連康大掌門這等目力都未見得。
隻見裴奕長舒口氣,手中現起毫光,掌心上那枚名冊玉簡便就倏地散了開來。一片片玉牘次第有序地落入一個個重明弟子的手中。
隨之而來的,卻是這嘈雜之聲壓製不住。眾弟子們或是嗟歎、或是慶喜、或是驚訝、或是惶恐.
裴奕穩坐台上,將場中這些表情動作儘收眼底,久未發言,半晌過後,方才開腔:
“言夠了便開始吧,此次大比除了不得蓄意害人性命、不得惡意重傷對手之外,並無有旁的規矩,某先將此次大比所設獎品再敘一遍:
此次大比得勝一場者,可得善功二十;
此次獲大比前二十名者,可得善功二百、中期法器一件、玉寶丹兩瓶;
獲大比前十名者,可得善功五百、上品法器一件、黃龍丹兩瓶;
獲大比三甲者,可得善功八百、極品法器一件、白露丹兩瓶;
獲大比頭名者,可得善功一千五百、極品法器一件、偽靈器一件、築基靈物一件;
除此之外,外門弟子入得大比前二十名者,可由長老掌門商酌,是否擢為內門弟子;內門弟子獲大比三甲者,可由長老掌門商酌,是否擢為重明真傳。”
靳世倫之所以如此焦急的趕回來自是有道理的,隨著裴奕每念一句,場中粗重的呼吸聲便就跟著此起彼伏響來一片。
獎品都珍貴十分暫且不講,隻那可因為大比名次晉升弟子身份的機會便了不得。
若說真傳們一個個都不好招惹,內門弟子們對於爭得三甲的位置,心頭也難有什麼想法。
但外門弟子們卻是不同,他們有好些人修行時候都算不得短,隻是因了突破中期修為的時候年紀已逾四旬,這才隻能背得一個外門弟子的身份鬱鬱十分。
如杜青、魏古這樣的積年修士,入得宗門比起許多內門弟子都要早上許多,修為也不見得會弱上什麼。
加之他們年歲也大、陣仗經驗也足,真要與門中這些未見過幾回血的雛兒鬥起來,甫一上了擂台便就已占了三分勝算,爭得前二十的機會也算不得小。
便算退一萬步說,哪怕隻勝了那麼一場,也有二十善功入手。這在尋常時候,便是那些資曆淺的內門弟子,怕也要耗費半年時間方能掙得。
他們這些無甚本事的外門弟子,便就更不曉得要耗費幾多時間了。是以對於此次大比,他們怎麼能不興奮?
乾勁十足的當然不止這些外門弟子,便是坐於台前,平日裡頭資糧不差的真傳們,也都一個個摩拳擦掌,難以自已。
與前麵幾次小比相比,這回諸位師長舉辦的大比所設的手筆自是大了許多。
畢竟過去每歲一次的宗門小比所設的獎品,最多也不過一二上品法器,或是等值的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