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
鬆岡大悟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拒絕,將近三十歲的成年人接受一個不到二十歲的還沒進入社會的學生請客,說出去實在不像話,有點倒反天罡了。
可他又確實餓,臉色漲紅起來,目光不敢看東野瑜,支支吾吾:“這怎麼好,這.”
小田三郎在廚房裡煮麵,瞅了一眼鬆岡大悟,搖頭勸道:“鬆岡君,你三十來歲的人了,還不如東野君一個十五六歲的高中生通透,吃這點能吃得飽?誰沒有個困難的時候,遇到有人出手幫助,應該心懷感激地接受才對。”
其實說起來,自己兩輩子加起來也快四十歲了,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學校裡度過的。
東野瑜心中想著,也不在意般擺擺手,一碗蕎麥麵而已,一千円都不到。
就當是宴請當年流浪的自己了,讓善意傳遞下去。
“就當做是我為剛才那首曲子的打賞,真是很不錯的曲子,聽起來清新自然,是原創的麼?叫什麼名字?”東野瑜掰開一次性筷子,一邊用兩隻筷子互相刮毛刺,一邊問道。
說起音樂,鬆岡大悟便沉穩許多,點點頭:“重生。”
重生?東野瑜抽了抽嘴角,沉默下來。
重生這麼名字不太行,不吉利,apex有多少玩家,重生的馬就死了多少次。
如此多的正義詛咒,就像是DDOS攻擊一樣,搞不好連帶重生這個名字的氣運也一起受損了。
“這個名字不好?”鬆岡大悟觀察到東野瑜的神色,連忙問道。
“沒。”東野瑜搖搖頭,“我隻是通過這個名字聯想到了彆的東西,名字是好名字,但建議改一個。”
搞藝術的人通常都很固執,鬆岡大悟也一樣,聽到東野瑜的話,沉吟兩秒,露出婉拒的笑容。
“這個名字象征著我從一眼能看到底的生活中解脫出來,找到真正熱愛的東西,是有特殊意義的,所以——”
“無妨,我對於音樂並不是很懂,隻是隨便說說而已,不用在意。”
東野瑜笑了笑,又問道:“鬆岡先生不是本地人麼?”
鬆岡大悟搖搖頭:“我老家在鐮倉,隻是在東京胡亂混日子幾年,住北綾瀨好幾年,承蒙小田先生照顧了。”
“之前倒是沒怎麼見到鬆岡先生。”
“因為先前要麼是在家裡練琴寫歌,要麼是去教人彈吉他,有時候還要打點零工,所以也就不常來這邊。”
“哦,這樣啊,鬆岡先生來自鐮倉的話.據說那邊有很多妖怪的傳聞?有妖怪之都的稱號,住那裡肯定會遇到一些怪事吧?不過距離東京倒是不遠,在這邊工作的話還是很方便的。”
東野瑜若有所思地回答。
“妖怪傳聞我小時候倒的確聽過不少,有些更是說的像真的一樣,不過大多數到最後都會被證明是假的,我想大概是當地政府或者一些旅遊景區用來攬客故意放出來的傳言。至於工作——”
鬆岡大悟露出懷念的神色,說到後麵則苦笑起來:“說是在東京工作倒也算不上,我隻是一介無業遊民,懷揣不實際的妄想在東京晃蕩了近十年,連大學都沒讀完,到現在一事無成的失敗者而已。”
人道洛陽花似錦,偏我來時不逢春,大抵失意者都有這種感想吧。
隻有少部分人才有誰道三冬無春色,冰山高處萬裡銀這樣的豁達和樂觀。
“言重了,相信鬆岡先生的才華終究會得到施展的。”
東野瑜安慰道。
但其實東京這邊不管是搞音樂還是搞偶像的都特彆卷,如果不是才華逆天,大多數人都會逐漸溺亡在這座不夜城中。
鬆岡大悟闖蕩了近十年也明白這個道理,不過吉祥話總是好聽的,他也像是得到安慰一般笑了笑。
“麵來啦~小田手工蕎麥麵,趁熱吃!”
小田三郎端著兩個小竹篾放到兩人麵前,裡麵都裝著一大團蕎麥麵,比外麵居酒屋或者蕎麥麵店裡的分量要多不少。
麵條剛煮出來過了冷水,此時看起來Q彈水潤,讓人頗有食欲。
說著,又端來兩個像是茶杯一樣的東西,裡麵裝著深色的料汁。
這種杯子其實是叫蕎麥豬口杯,島國人吃蕎麥麵喜歡在這種被子裡裝蕎麥汁蘸著吃。
蕎麥汁顏色比醬油淺,至於味道裡麵,則可以看作是稀釋過的加了高湯的醬油汁,鹹鮮口。
最後拿出來一個研磨和一條某種植物的根莖。
“山葵~,有點辣,少放點。”小田三郎臉上帶著笑意。
說是山葵,但其實是辣根,一根新鮮的也就幾百円,不值錢,之所以稱呼為山葵,隻是常客與老板的互相打趣罷了。
畢竟以山葵的價格,一根新鮮的上品山葵動則兩三萬円,小田老板這小居酒屋很少有客人舍得消費。
東野瑜先是研磨了一些辣根子豬口杯裡,將辣根遞給鬆岡大悟,隨後說了聲:“我開動了。”
事實上島國人以往一般是過年時候吃蕎麥麵比較多,但發展到現在,就像是粽子一樣,基本全年都有人在享用。
而且自己今天可不就算是過年麼?
挑起蕎麥麵沾了沾料汁,一口嗦進嘴裡,一種難以形容的滿足感包裹上來,不得不說,麵真的是很容易給人帶來幸福感的料理。
吃飽喝足後,小田三郎送上兩杯免費的烏龍茶,然後擦了擦汗,坐在大將的板凳上,看向鬆岡大悟。
“鬆岡桑以後有什麼打算麼?”
“打算麼”
鬆岡大悟看了眼放在一旁的吉他,長久不語,居酒屋的燈光打在他臉上,陰影將神色混淆。
“其實昨天妹妹剛打來電話,說家中的奶奶去世了,父親也積勞成疾累到了,現在還在醫院裡.這次來就是跟您道彆的,我得回去參加葬禮,回去之後可能就不再來東京了,準備繼承家裡的小魚店。”
他的語氣透著不甘。
我測,還有魚店可以繼承?東野瑜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把那份給饑餓貧窮者的善意還給我。
不過東京又送走一位失意人倒是真的。東野瑜有些心中感慨,卻無法感同身受。
自己是個比較實際的人,有夢想,但不會將夢想看作人生的全部,因而始終無法理解這些飛蛾撲火的逐夢之人。
為了碰那萬一的機會,寧願半生蹉跎,什麼都丟掉、拋棄,隻為了拚那百萬分之一的概率。
難道好好生活工作就不能去追夢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