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多一個萬人敵,對已經搭上新黨的王崇古來說,自然是一件好事。
隻要嚴家在朝中勢力和聲望更強盛,自己所求自然也會更快到來。
當然。
王崇古也沒忘了,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
隻是眼下晉黨在朝中隻能俯首做小,還沒到一家獨大的地步。
可嚴紹庭的臉上卻並沒有什麼喜色。
人人都在想著文武雙全,都在想著家門興旺發達。
可對於當下的嚴家來說,卻並不適宜。
前漢霍家也是文武雙全,霍去病和霍光兄弟們,可謂是各自在文武之道上位極人臣。
但霍家最後又如何?
功高震主的道理千古不變。
哪怕現在紫禁城換了個主人,大明的皇帝年號也從嘉靖變成了隆慶,但有些事情是不會變的。
在王崇古的道賀聲中,嚴紹庭已經揮動馬鞭,當著眾人的注視沉著臉,將馬鞭重重的抽在戰馬身上。
戰馬嘶鳴。
嚴紹庭緊握韁繩,從山崗上衝下去。
親兵們見大將軍如此,自然是紛紛揚鞭驅馬追趕。
倒是王崇古愣在原地,看向也已經勒著韁繩調轉馬頭的戚繼光。
“這又是怎麼了?”
王崇古倒是沒有想到什麼功高震主的事情,隻是有些疑惑。
戚繼光搖了搖頭:“王督撫,前番你欲求九邊馬政、治理邊民一事或許朝中還有異議,但想來今日之後定然是能一帆風順,得償所願了。”
丟下一句話,留得王崇古愈發疑惑不解的待在山崗上,戚繼光亦是驅馬向著山下的大營而去。
王崇古眉頭緊鎖,看著前方衝向山下的煙塵,隻得是麵色不解的搖著頭。
轉瞬間。
嚴紹庭已經是駕馬衝下山崗,繞過營牆,到了大營前麵。
此時因為龍虎軍追逐大漠數十日,大獲全勝擒賊攜牛羊而歸,營中已經有無數將領帶著人迎了出來。
“萬勝!”
“萬勝!”
“威武!”
“將軍威武!”
“……”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在大營外圍繞著滿載功勳凱旋而歸的龍虎軍響起。
人群中。
身為龍虎大將軍的嚴鵠,高坐在馬背上,他那永遠係著殷紅旗帶的長槍,總是能吸引很多人的注意,讓人們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而在後方。
成群的牛羊,正在被驅趕著移交給駐紮在武川的大軍後營官兵。
也是在人群中,不斷的有蒙古語傳來。
雖然讓人聽不懂,但咿咿呀呀的,似乎罵的很難聽。
嚴紹庭的到來,自然也引來了眾人的注意。
“大將軍來了!”
“大將軍恐怕又要親筆捷報,呈送京師了。”
“這一次咱們征北大軍可是狠狠得出了一口惡氣,甭管是那勞什子的俺達部、土蠻部還是鄂爾多斯部賊子,就等著被送去京師,獻俘聖前吧!”
“哈哈哈哈哈!痛快!”
“說不定咱們還能看到這些賊子送去京師後,在聖前為求活命,聖前獻舞呢。”
“那豈不是複前唐盛況?”
大營裡出來的人好不熱鬨的討論著,話題已經開始延伸到數百年前,那個中原皇帝擁有著天可汗之稱的時代,那個中原擒賊獻俘,賊子必會在中原皇帝麵前獻舞以求活下去的時代。
嚴紹庭卻是沉著臉將馬停在了人群外。
他幾乎是黑著臉的下了馬。
大將軍的臉色,很快就被人們看見。
漸漸的。
原本還熱鬨的場麵,逐漸冷淡下來,本來還在叫囂著的將領們,也一個個閉上嘴安靜下來。
人群也讓開了道。
嚴紹庭臉色漠然,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了人群中。
始終持槍坐在馬背上的嚴鵠,一眼就看到兄長的到來。
他那還帶著血漬的臉上,立馬露出燦爛的笑容,咧著嘴露出雪白的大牙。
“哥!”
嚴鵠高呼了一聲,便當著眾人的麵身形矯健的以一個燕子擺尾,從馬背上翻著落地。
隨後嚴鵠又三步並著兩步,走向兄長。
“哥!這一次小雀兒稱得上一句萬人敵了吧?”
“哥,你不知道,我連那個狗屁俺答汗的兒子,都……”
原本還滿臉燦爛笑容,不斷邀功的嚴鵠,眼看著自己離嚴紹庭越來越近,而對麵走來的兄長那陰沉沉的臉色,他的聲音也漸漸變小,最後站在原地,如同是犯了錯的孩子一樣。
嚴紹庭看著不知不覺間,個子已經超過自己,如今卻低著頭站在自己麵前的嚴鵠,當著所有人的麵重重的冷哼一聲。
“放肆!”
“軍中哪來的哥弟,本帥治軍,最講軍規二字,這裡隻有征北大將軍,沒有什麼兄長!”
周圍的人群頓時臉色齊變。
嚴鵠更是深深的低著頭:“末將知罪,大將軍息怒。”
“混賬玩意!”
嚴紹庭卻毫不留情,也全然不顧場麵,當眾出口嗬斥:“龍虎軍此次請旨隨本帥征北大軍出征,一切行動當皆聽本帥軍令。龍虎軍為前鋒軍,出關追敵,不知前後相接,偏離大軍,獨行生地,率兒郎深入虎穴,不顧安危,奔襲數十日,爾等眼裡可還有軍規軍令?”
誰也沒想到,原本應當是慶功歡呼的日子,卻被大將軍給當眾弄成了問罪的場麵。
嚴鵠更是二話不說,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末將知罪!”
隨著他開口認罪,原本那些跟隨嚴鵠北入大漠,今日歸來還等著大將軍褒獎犒賞的官兵們,也紛紛單膝著地。
嚴紹庭卻是黑著臉,揮手冷聲道:“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前鋒將所犯之罪,與爾等無關,都起來。”
隨著他的開口,有些人站了起來,但也有不少人依舊是跪在地上。
而這時候。
王崇古也已經跟著戚繼光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