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輪船突突突的冒著黑煙,拖帶著一長串的貨船客舟逶迤向南而行,在鎮江府境內的運河上劃出一道道白浪。
榮祿和翁同龢都把辮子盤了起來,戴著尖頂的風帽,頂著運河上濕寒刺骨的北風,立在客舟的甲板上,打量著岸上的城鎮。
此刻的運河上船來船往,繁華異常,而榮祿、翁同龢所在的船隊經過的一座頗有規模的城鎮,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蕭瑟。這裡分明已是江南,又是在猶如黃金水道一般的運河邊上,但是眼前這座大城鎮卻給人一種生機正在漸漸喪失的感覺哦,還有哪裡不對?
翁同龢心裡頭總覺得眼前的城鎮哪兒不對頭,可他卻一時想不起來,忽然卻聽見身邊的少年榮祿“咦”了一聲:“再有幾日就要過年了,怎地一點喜慶勁兒都沒有?”
是啊,都快過年了!
之前榮祿、翁同龢所在的船隊路過揚州的時候,揚州東關外頭的運河兩岸可熱鬨了,每間鋪子都張燈結彩,繡著“太平一統”字樣的紅旗和橫幅更是掛的到處都是,時不時還能看見有舞獅隊在大商鋪外頭表演。
榮祿還是個少年,玩性比較大,船隊又要在揚州停靠半日,於是就拉著翁同龢上岸溜進揚州城去“刺探軍情”。兩人溜進揚州城的時候,正好趕上城內的太平軍放假。楊秀清提前把明年正月十三天兄升天節的賞放了下去,又下旨開恩準許城內分居男營女館的夫妻團聚。
於是揚州城內的大街上全都是兜裡揣著銀子的男女聖兵,熱鬨的都人擠人、人貼人了!
榮祿這個八旗子弟,翁同龢這個大清狗官,就這樣在太平軍的海洋中逛了倆時辰,還在揚州城內喝了個“葷茶”——就是茶水配上小籠包和肴肉,還能聽人說書。
吃完東西後,榮祿和翁同龢又繼續轉悠了一會兒,途中還見識到了幾間鼎鼎大名的揚州青樓還都是正在營業的青樓!還瞧見幾間生意興隆的賭坊。
青樓和賭坊外頭,還能瞧見正在看場子的漕幫弟子,都穿著絲綢的短衣和長褲,腰帶上彆著斧子,和天津衛和淮安城的混混沒什麼兩樣,隻是腦後的辮子都剪掉了。
不過兩人都沒在揚州城內外發現煙館看來揚州的太平軍在禁煙的問題上是相當認真的。
可是當翁同龢、榮祿所在的船隊駛過長江,進入鎮江地界後,卻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般。
鎮江府內運河兩岸的城鎮明顯蕭條,而且一點年味都沒有,倒是能瞧見許多“天父皇昊天上帝保佑”的標語刷在粉白的牆麵上。
“船老大,這是到哪兒了?怎地和揚州不一樣呢?”
翁同龢是常熟人,和客舟的船頭是同鄉,於是便和他打聽。
那船頭瞧著有點緊張,四下望了望,發現除了翁同龢和榮祿並無其他人後,才壓低聲音道:“翁先生有所不知,揚州是東王的地盤,鎮江是天王的地盤這個東王和天王的規矩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不都是太平天國嗎?”翁同龢繼續打聽。
“欸,太平天國各個王之間的差彆可大哩,有些事情在天王的地盤上萬萬不能做,到了東王、吳王的地盤上就沒事了。”船老大指了指翁同龢和榮祿腦後,“比如你倆的辮子要是登上鎮江府的土地,被天王麾下的太平軍發現了,搞不好就要砍腦殼了!”
“那麼嚴重?”翁同龢臉上一驚,心頭卻是一喜——洪秀全和楊秀清、羅耀國的地盤上的規矩大不一樣對大清而言是好事兒啊!
“翁先生,您不用害怕,您隻要不下船就沒事。”船老大笑道,“運河上往來的船可是東王和吳王一起保著的,天王府的人最多設卡收稅,其他不管。對了,長江上也是這個規矩.長江上的船是東王、西王、吳王一起保著的!”
“西王?漢口那邊的規矩.”翁同龢繼續跟船老大打聽。
“漢口那邊和揚州差不多,”船老大說,“蘇州、常州的規矩比揚州、漢口還鬆一些.太平天國各個王的規矩都不一樣!咱這些買賣人到處走動時可得留意一點。”
“天王不管嗎?”翁同龢問。
船老大苦笑著搖搖頭:“怎麼管呢?一個個都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手裡又有兵,還有地盤!”
原來太平天國內部是藩鎮林立的!
翁同龢和榮祿聞言都是大喜啊!
天王有天王的地盤和規矩,東王有東王的地盤和規矩,吳王、西王、南王、翼王、北王這些王大概也有自己的地盤和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