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吳王府內的銅漏滴答作響,羅耀國的手掌在瑪利亞的隆起的腹部上輕輕拍擊,發出“啪啪啪”的清脆響聲,然後又撩起瑪利亞上身的絲綢夏襖和大紅肚兜,將耳朵貼了上去聽了聽,似乎聽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了期待的微笑。
燭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兩人的笑臉上投下了斑駁的光影。
“殿下,“當羅耀國的手掌順著瑪利亞的腹部向上伸展的時候,瑪利亞的藍眼睛在暗處閃爍,“李壽成已經在垂花門外候著了。”
羅耀國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案頭那封密信上——是曾國華從山東的東昌府發來的,鹹豐皇帝的“乞活軍”在幾日前就移動到了那裡。曾國華的信中提到黃河水位已經突破誌樁一丈,銅瓦廂堤壩隨時可能決口。
羅耀國的手指在瑪利亞的肚皮上畫著圈,燭光將他的側臉映照得忽明忽暗。“讓他等著。”他的聲音輕得像是在哄孩子,“我們的孩子將來要安享太平的,可不能讓他聽見這些打打殺殺的事。”
瑪利亞的藍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她抓住羅耀國不安分的手:“殿下,李壽成可是您麾下廣西老兄弟的首領,這次又要委他以重任。”她的指尖在羅耀國掌心畫了個十字,“您就不怕他等急了”
“怕?”羅耀國突然笑了,他掀開瑪利亞的肚兜,在隆起的腹部上輕輕一吻,“我連黃河什麼時候決口都知道,還怕他李壽成?”
銅漏的水滴聲突然變得急促,羅耀國直起身,將瑪利亞的衣衫整理好:“讓他進來吧。“他的手指在案頭密信上輕輕一叩,“順便把陳丕成也叫來。”
垂花門吱呀一聲,李秀成的身影被燭光拉得老長。他的長袍上還帶著露水,靴底沾滿泥濘。“殿下,“他揖拜一禮,“第四軍先遣隊的八千將士已經整裝待發,隨時可以登船.”
“知道了,”羅耀國打斷他的話,轉身從多寶閣上取下一個鎏金盒子,“這是給你的。“他打開盒子,裡麵是一隻景德鎮產的琺琅煙絲盒,“煙絲盒裡有個暗格,裡麵有暗堂在遼東、遼西、朝鮮的暗樁名單和聯係的辦法,等你占了旅順口再看他們應該已經屯好了糧食。黃河崩啊,會有很多人沒飯吃,你要儘可能收攏、安置,讓他們把遼東的黑土地都好好種起來,這事兒比進山海關還要緊!懂了沒?“
李秀成接過煙絲盒,還是有些不解:“殿下,還有比進山海關,進北京城還重要的?東王他”
“東王進了北京又如何?“羅耀國突然冷笑,“黃河一崩,災民數百萬,誰能管他們飯吃,誰才能坐穩北京城,要不然就是李自成。”他的眉頭又是一緊,到了明年,江南又有大旱,遼東的小麥和大豆才是根本!況且,你真以為東王有很大機會可以進北京?”
陳丕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殿下,您有何吩咐?”
“丕成,你帶上暗衛營的兄弟走一趟北京,婉貞和翁同龢也去,他們已經在上海等著了!”羅耀國從袖中抽出又一個琺琅煙絲盒,“你們一起坐怡和行大輪船北上,從天津登岸,再去北京,會有人在天津接應的。“他將另一個琺琅煙絲盒遞給陳玉成,“等你到天津時,黃河肯定崩了,北京、天津多半會大亂你務必要護婉貞和翁同龢的周全。”
陳丕成知道琺琅煙絲盒裡是什麼,便雙手將它接過。
這時,銅漏的水滴聲突然停了,羅耀國轉身看向窗外:“子時了。”他的手指在書桌上輕輕一叩,“該決堤了。”
鹹豐五年的夏雨來得格外暴烈,臨清州行宮的自鳴鐘在子夜時分突然炸響。鎏金齒輪迸濺在青磚地上,鹹豐赤著腳踩過滿地狼藉,蒼白的手指劃過輿圖上的黃河故道。口中隻是喃喃低語:“黃河崩,大清亡,黃河崩,大清亡”
“報——!“渾身泥漿的驛卒撞開府門,“下北廳誌樁已過一丈二尺,黃河大壩,岌岌可危!“
曾國藩撚斷三根胡須,青瓷茶盞在掌心轉出暗紋。孔繁灝把玩著的一隻景德鎮的琺琅煙絲盒不輕不重敲在紫檀案幾上:“滌生,這個李少荃到底是什麼個意思?他真要和咱們兵戎相見?”
曾國藩瞥了這個忽然長了他幾輩的“孔聖公”一眼,端起青瓷茶盞啜飲一口,悠悠道:“黃河崩,大清亡天意如此,我與少荃又豈可違之?”他的語氣忽然放沉,聲音還有些沙啞,聽著就仿佛來自遙遠的過去,“不過大清可以亡,名教卻萬萬不能亡!”
孔繁灝緊緊攥住了琺琅煙絲盒:“對,名教不能亡!亡了,我們就是死了也沒臉下去見祖宗!”
“哢——”
殿外驚雷炸響,照得鹹豐慘白的臉如同鬼魅。他突然抓起案頭金絲楠木匣,將羅雪岩的密信兩封拋向燭火:“十九日十九日.那魔頭連暴雨幾時幾分都算得準!”信紙在火舌中蜷曲成灰,映出他瞳孔裡跳動的癲狂,“傳旨!所有河工即刻撤防!讓黃龍替朕開路!哈哈,真有黃河水,有百萬雄師,朕天下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