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惑?車廂內,徐貞觀眸中透出些許疑惑,但並未發問。
因為伴隨幾名盤問的叛軍的死亡,整個關卡騷動起來,接受盤問的沿途商旅們驚呼大叫。
趙都安則抖動韁繩,麵無表情駕駛馬車,在“幸存者”們敬畏的目光中,越過關卡,沿著官道繼續前行。
按照地圖,前方存在岔路口,通往淮水道的路不隻一條,他必須選擇其中之一。
……
半日後。
“唏律律。”
密諜首領歐陽冶勒緊韁繩,抵達這處官道口,此處已被戒嚴,有一隊新的叛軍士兵等在此處。
死去的屍體則用草席並排放在路旁。
“大人,這些士兵都是被鋒銳的刀刃割喉,看手法,應是修行者所為。”
一名密諜下馬確認情況,回來稟告道:
“根據目擊之人說,是一個駕車的戴著草帽的男子所殺。殺人後闖過關口而去了。”
頭戴兜帽,掩藏住臉龐,右手扶著腰間苗刀的歐陽冶麵無表情,聽取彙報。
在他身旁,一左一右騎馬隨行的“白頭鷹”和“妖十娘”麵露喜色。
後者道:“看來我們追溯的方向沒錯,對方的確是要從南線突圍,離開建成,前往淮水。”
離開竹林後,一行隊伍繼續追殺,可惜妖十娘的術法不能多用。
趙都安上路後,因遠離了山野,白頭鷹也難以從走獸飛鳥處獲得準確行蹤。
“這傷口,應是那趙都安的飛刀所為,我曾見過類似的。”歐陽冶說道。
當初湖亭一戰,趙都安殺死神箭手,留下的屍體丟在靖王住處,也留下了飛刀殺人的痕跡。
“以趙都安的身手,若隻身逃跑,我等難以抓捕。但他卻選擇了駕馬車,說明偽帝重傷,難以行路,就在車中,而馬車隻能走官道……嗬,不惜殺人闖關,必是認為可以在追兵到來前,逃出去……”
歐陽冶冷靜分析,笑容陰冷:
“所以,隻要我們沿著這條路追下去,哪裡的關口出了事,就說明他們朝哪裡走了,區區半天時間,我們騎馬,他駕車,一切順利的話,今日或可追上。”
眾密諜精神一振,當即策馬,呼嘯著循趙都安留下的闖關痕跡追殺。
期間,遇到岔路,便會兵分兩路。
發現前方關口平安無恙的一路便會及時折返,與另一路彙合。
如此,一行人策馬狂追,可一直到天黑,都沒有追趕上。
“不大對勁,這麼久了,總該看到蹤影。”
歐陽冶勒馬停下,皺起眉頭:
“不能繼續追了。”
他轉身看向妖十娘:“我需要確定對方方位。”
身段妖嬈,眼眸勾人的女術士紅唇抿了抿,笑道:
“大人確定要這時候問?我這術法,可無法頻繁動用,用了一次,便要等許久。”
見歐陽冶冷漠盯著她,妖十娘隻好歎了口氣,抬起十根指甲顏色各異的手指,淩空虛點,口中念念有詞,又做出祈禱狀。
一圈光暈,從她眉心擴散開,她雙手慎重地朝空氣中拖曳,空間扭曲,一盞近乎透明的古舊“油燈”憑空浮現。
油燈燃燒著,火苗色澤卻不斷變化,紅、綠、橙、黃……
燭火的色彩,與女術士指甲的色澤對應。
“燈神!”
歐陽冶扶著苗刀的手下意識攥緊,對“野神”有著本能的提防。
妖十娘喚來的燈神,乃是並無正神封號的野神,可燃燒燈油,換取“許願”機會。
隻是許下的願望存在能力上限,超出上限,會強製以施術者為“燈油”,燃儘其性命。
所以,妖十娘不會許下“令女帝出現在我麵前”這種將她燃儘,也不可能做到的願望。
隻會選擇代價最小的,詢問位置的願望。
“虞國女皇帝與少保趙都安在哪裡?”妖十娘虔誠許願。
虛幻的燈神火苗劇烈燃燒,古樸的燭台內,燈油迅速消耗一空,火焰中則浮現出一處圖景:
那是駕車趕路的趙都安。
與此同時,相關的具體方位,也以奇異的方式,出現在妖十娘心中。
“燈神”緩緩消失,妖十娘錯愕地望向山的另外一頭,吃驚道:
“他們在另外一條岔路上,已經走了很遠!”
“怎麼可能?”白頭鷹詫異望來。
歐陽冶眼神一凝,突兀開口:“中計了!”
……
……
山道上,今夜月色很好,趙都安駕車連夜趕路。
“至今沒有人追上來,看來你的安排奏效了。”
徐貞觀坐在車廂裡,將布簾掀起,仰頭望著夜空上的明月與星辰。
月光灑下,映照在她潔白瑩潤的麵龐上,如同墜入人間的皎月。
“往好了想,也可能是叛軍反應慢。”趙都安打趣說道。
徐貞觀盤膝,如小婦人般坐在他身後,仰著頭,神態溫婉地說道:
“不。既派出士兵封鎖盤查,這麼久過去,必然察覺,之後,隻需要派兵一路往下追趕,足夠追上我們了。”
“但到現在都沒有追兵跟上來,隻能說明,他們被你欺騙,追去了另外一個方向。”
徐貞觀語氣篤定地說著,眼中流露出微不可查的佩服。
趙都安的方法很簡單,就是在最初殺人闖關,抵達下一個岔路口時,先選擇了其中一條路,將設關卡的叛軍悉數殺死,做出闖關的假象。
實際上,卻扭頭去另外一條路,並通過“太虛繪卷”,騙過設卡的士兵,繼續逃亡。
“這個手段很簡單,但也很有效。敵人知道我們在殺人闖關後,必然會認為,我們是急於逃跑,且沒有繞過關卡的能力……
在這種思維慣性下,他們繼續追下來,當發現兩條官道,其中一個關卡被殺,另一個安然無恙。
自然會認為,我們是沿著前一條路逃跑的……”
“而根據地圖上的地形,在上一次岔路口後,接下來一長段路途,都遠離人煙,幾乎不可能再有沿路關卡……”
“這樣一來,等追兵反應過來,想折返重新追趕我們,就需要不少時間。而這個時間差,足夠我們逃出很遠。”
趙都安揮鞭,抽打已經氣喘籲籲的駑馬,平靜地解釋。
這個騙局並不複雜,可以說異常簡單。
但事實上,越是簡單的騙局,越容易奏效,太過花裡胡哨的手法,則難以施行。
徐貞觀黑亮的眸子靜靜看著他:
“所以,你才要連夜趕路?中途不休息?”
趙都安點頭,冷靜說道:
“臣雖爭取了一點時間,但還不夠。
所以我們必須抓緊一切時間,全力出逃,按照我的預估,倘若今晚不休息,這匹馬也沒累死的情況下,天亮時,我們就能抵達建成道的邊境,衝出去。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臣擔心,我們後邊的追兵反應過來,被欺騙了後,可能不會選擇繞路追捕,而是繼續往前走,在邊境的關卡守株待兔。”
趙都安麵色沉凝:
“對方若騎馬,尤其是軍中的好馬,全力趕路下,哪怕路遠,但也足夠在天亮前,抵達邊境。”
坐騎的速度,足以彌補路程的遠近差距。
“既然如此,希望我們有個好運氣吧。”徐貞觀沉默了下,輕聲說道。
旋即拉上簾子,盤膝閉目繼續吐納。
她想爭取一切時間,儘快穩住傷勢,不再成為逃亡的累贅。
……
如此,君臣二人安靜下來,不知不覺,晨光熹微,東方露出魚肚白。
趕路一夜的趙都安並不算疲憊,世尊青蓮的存在大大彌補了他精力的損耗。
隻有拉車的劣馬,因被鞭打前行,不得休憩,已是呼吸粗重,馬鼻中噴吐出濕潤的兩注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