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寶瘋了。
趙都安在一溜煙逃出老遠,確認太阿劍並未追來後,得出結論。
“呼哧……呼哧……”禦花園內,他腰背微弓,雙手拄膝,沉沉喘息,腦筋飛快轉動,扭頭望向養心殿方向,輕聲嘀咕:
“怎麼有股醋味……”
思忖片刻,趙都安再次鬼鬼祟祟,潛回養心殿,小心翼翼地沒有踏入建築範圍,隻在門柱附近賊兮兮探出頭,朝換班出門的麵熟年長女官招手。
年長女官愣了下,略作遲疑,走了過來:
“趙少保,恕我等不能放你進去……”
“我知道,”趙都安苟在紅漆木柱後,抻長脖子,確認女帝方向沒動靜後,才熟稔地塞過去銀票:
“敢問陛下因何動怒?”
年長女官一驚,本能推辭,但不敵趙都安強硬施壓,隻好勉為其難收下,左瞧右看,確認無人關注後,才小聲道:
“陛下與那蕭家主見麵期間一切如常,將其送走後,才吩咐不準大人入內。奴婢在外頭,隱約聽見,陛下似嗔怪大人對那蕭家主太上心了。”
趙都安正色道:“我與一個寡婦豈會有什麼?”
年長女官道:
“民間有雲,寡婦門前是非多。大人當初可否與她私會?又允她皇商?如今,非但救其出水火,更推舉蕭家入宮麵聖,大人一片公心,坦蕩無私,但落在外人眼中,卻未必如此想。”
趙都安張了張嘴,無法反駁。
無論前世今生,被造黃謠都是個極惡心的手段。
年長宮女似乎笑了下,寬慰道:
“大人也不必焦心,陛下若真動怒,大人方才可就不會隻是被驅趕,不準入內了。何況,以陛下聰慧,自然可明辨是非。隻是……這男女心思,總是不講道理的。”
這句話,已近乎明示了。
言外之意:女帝眼下舉止,並不是真的認為,趙都安與寡婦有什麼曖昧關係。
但明事理,不意味著不在意。
換位思考,若女帝與彆的男子私會,屢次為其助力,救其於水火……哪怕一切都出於公心,趙都安自認也會極度不爽。
尤其,趙都安心知肚明,蕭冬兒隻怕對自己的確有點想法。
在青州叛軍營帳內,這個寡婦的眼神就不對,而以女帝敏銳的洞察力,極可能看出了這點。
所以……
“陛下是吃醋了?”趙都安咂咂嘴,莫名有點開心。
大虞史上第一位女子帝王,為自己爭風吃醋……大抵是天底下所有男性的極致幻想。
彆人隻是想想,而趙都安做到了。
“奴婢可沒這麼說,”年長宮女謹言慎行,邁步離開,走了兩步,忽然猶豫著道:“趙大人若有心,不如哄一哄。”
我懂……趙都安微笑拱手:“多謝姐姐。”
年長宮女受寵若驚,快步離去。
隻是在朝堂上縱橫裨闔,心思縝密的趙都安在哄女人這塊經驗匱乏,他想了想,拐進了禦花園。
不多時,他手捧著一大束鮮花溜了回來,沒走正門,縱身一躍,繞過了並不嚴密的防禦。
抵達禦書房門外,腆著笑臉:
“陛下,臣采了宮內最美的花卉湊在一起,想送給你,隻是這萬花繽紛,卻都不如陛下半分……哎呦!”
一股勁風。
少頃,丟掉大捧鮮花,再次倉惶逃出養心殿的趙都安咧了咧嘴,抻長脖子大喊:
“陛下!您先消消氣,臣在宮裡候著。”
丟下這話,趙都安腳底抹油,在一眾女官捂嘴偷笑中,朝武功殿趕去。
他準備去老海那裡歇一會,等貞寶消氣,至於為表心意,在大太陽底下曬著……他沒那麼傻。
抵達武功殿。
熟門熟路地在內堂尋了個位置,與歸來的海公公聊起了這段時日,雙方彼此的經曆。
海公公對他與女帝在百花村的經曆頗為好奇,聽的津津有味。
其餘供奉太監也興致勃勃圍攏起來,聽趙都安侃大山。
“……我跟你講,當時你們是沒看到,我擊敗那天海小和尚後,那幫人不講武德,就要聯手圍攻我,這時候,天地變色,陛下她……”
趙都安正說的興起,突然門外急匆匆跑進來一名禁軍:
“趙少保,您家中來人遞信過來,說有個您的朋友,在家中做客,請您快些回去一趟。”
朋友?在我家做客?趙都安詫異。
……
……
稍早一點時間。
朱雀大街上,一間江南小炒的鋪子內。
金簡、公輸天元、玉袖三人正襟危坐在方桌旁,目睹小二將托盤上的飯菜擺在桌上:
“菜齊了,三位客官請。”
三人都風塵仆仆,饑腸轆轆,沒有穿神官的袍服,神態各有不同。
金簡迷迷糊糊,坐在凳上,兩隻小短腿在空中輕輕晃悠,兩手撐著凳麵兩側,努力維持自己不失去平衡。
鼻梁上架著一副水晶磨片眼鏡,眼睛卻是幾乎眯成一條線,困的腦袋瓜朝下一頓一頓的,若不是餓得難受,她恨不得當街睡倒。
公輸天元死死盯著桌上佳肴,喉結向下滾落,胖手在身前灰袍上反複摩擦,身後的大竹筒已放在腳邊,竹筒上麻繩鬆散垂落。
他看看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以及麵前一碗白米飯,扭頭諂媚道:
“二師姐,可以開吃了吧?”
氣質約莫三十餘歲的女子穿一身寬鬆素雅的灰色道袍,衣袖部分,色澤純白,腰間係著金色繩索模樣的腰帶,斜挎一柄青玉短劍。
正是百花村一戰中,曾出手過的老天師二弟子,玉袖!
玉袖正襟危坐,雖趕路辛苦,卻淡然自然,雖身處鬨市,卻予人一股寧靜之感。
“師尊不曾教導你們,飯前誦禮,感恩‘糧神’?”玉袖淡淡瞥了他一眼。
小胖子公輸天元訕笑:“我們……我們……”
對於這些行為守則,他早還給老天師了。
“罷了,吃吧。”玉袖輕歎一聲,端起飯碗,拿起木筷:
“今日返京,稍後吃吃過餐飯,你們先回天師府,我另去辦些事。”
公輸天元敷衍地“哦”了聲,如餓死鬼般一個虎撲,大口吞咽米飯。
睡的幾乎栽倒的金簡一個激靈,筷子運轉如飛,幾乎拉出幻影,悶頭瘋狂乾飯。
而相較於兩人粗野的吃相,玉袖舉止優雅,神色淡然,活脫脫的得道道姑風範。
風卷殘雲後。
一人吃光了五碗飯的公輸天元與金簡同時揉著隆起的肚子,心滿意足地癱倒在椅中,打著飽嗝:“風餐露宿,可算吃了頓好飯。”
百花村一戰後,鐘判獨自離去修行,三人返京向天師回稟。
但三人隻有世間境,速度追趕不上女帝,緊趕慢趕,路上食宿從簡。
玉袖緩緩放下筷子,用手絹擦了擦嘴角,將第十二隻空掉的飯碗高高摞放在手邊,又招呼眼神驚恐的小二過來結賬。
旋即站起身,依舊纖細的腰肢擺動著,朝外走去:
“我先行一步,晚些時候,再回天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