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祠堂內一具具屍體倒伏在血泊之中。
手無寸鐵的一群莊戶,縱使搏命,終歸無法對這群外來者造成多少實質傷害。
“仙師,跑了一群小孩子。”領頭的那名黑甲軍官將刀上的血在宋舉人的屍體上擦了擦,晦氣地說道。
白衣術士陶醉地呼吸著空氣中濃重的喪氣,眯眼道:“殺光。”
“是。”黑甲軍官率了幾個人,翻身上馬,追趕出宋家莊。
通往府城的鄉間道路上,名叫小五的少年趴在馬背上,哭著奮力抽出馬鞭,死死咬著嘴唇,壓抑著哭音。
作為莊子裡的“孩子王”,他與其餘少年們從祠堂中逃出後,一眾少年分成幾路,各自逃命,去附近尋安全地點躲藏,而騎術最好的小五負責向府城求援。
“噠噠噠……”
馬蹄如狂風驟雨,將燃燒的莊子拋在身後,小五死死咬著牙齒,耳旁隻有風聲,道路兩側,是被焚燒的莊稼。
他突然想起了去年秋,自己也曾出莊求援,隻是相較於上次的有驚無險,今日發生的,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府城距離莊子距離不短,等自己求援回來,莊子裡還能有活人?
所以老舉人那句求援,其實是讓他們有多遠,跑多遠。
不過少年刻意忽略了這個答案,隻憋著一股氣,想一股腦跑到府城,帶官兵回來殺光那些賊人。
可身後的追兵已近了。
黑甲軍官駕馭戰馬,輕而易舉追上了逃走的少年,他雙腿夾緊馬腹,摘下弓箭,笑道:
“賭不賭我幾箭射死他?”
旁邊騎馬跟隨的軍卒有說有笑:
“知道伍長你箭術好,但騎著馬呢,至少三箭……甚至五箭。”
黑甲軍官彎弓搭箭,嗤笑道:
“兩箭足矣,教你們一招,戰場上射人先射馬。”
嗖——
第一支箭矢破空而出,少年座下的馬匹哀鳴一聲,馬失前蹄,原地跌倒。
少年在慣性下彈射出去,人栽在路上,打了幾個滾,已是頭破血流,癱在地上一時爬不起來。
黑甲軍官慢悠悠自箭壺中抽出第二支,彎弓鎖定那少年掙紮要爬起來的後心,忽然聽到手下驚呼:“前方有……”
嗖——
第二支箭已飛出,癱坐於地的小五掙紮著扭頭,瞳孔中倒映出疾速放大的箭頭,少年臉色灰白,渾身冰冷。
可就在瀕死一刻,一抹金光掠過,那根箭矢硬生生被刀鋒劈開,分成兩截,跌落於地。
小五恍惚間,隻聽到身後馬蹄如雷,陽光被陰影籠罩,追殺自己的叛軍突然麵色大變,扭頭就跑。
“抬起頭來。”
少年循聲茫然地抬起頭,看見了披堅執銳的覆甲輕騎,看見了馬上遮天蔽日的錦衣公子。
他張了張嘴,認出了這張臉,嗓子哽咽了下,淚水奪眶而出:
“欽差大人?”
趙都安抬手,將飛刀收回袖口,審視著這名滿頭血汙的少年,略作回憶,恍然道:
“是你。”
他記起了,去年秋天,他與郡主初到宋家莊,被這個傲慢少年招惹,還揍了對方一頓。
當初惹人生厭,熊孩子氣濃鬱的痞氣少年似是因這場滅族之災長大了,再無醜惡嘴臉,噗通雙膝跪地,叩頭不止:
“求大人為我族人報仇。”
趙都安麵色微變:“宋舉人呢?”
半大少年肩頭一顫,泣不成聲。
趙都安沉默,身後百餘名輕騎沉默。
忽然,趙都安笑了笑,隻是笑容有些冷:
“按說本官在外的名聲一直不好,你們宋家莊的人給我的印象也不佳,宋舉人當初還跟著正陽去京城給本官找麻煩……”
小五臉上湧起失望,一點點沒了血色。
趙都安話鋒一轉,右手緩緩握住腰間鎮刀刀柄:
“但正陽那腐儒不知腦子哪根筋搭錯,偏要尊我一聲‘師’,你們族長又是正陽的學生,算來算去,也算本官的半個徒孫,那這件事,於情於理就沒法不血債血償了。
所有人聽令,即刻分散,誅殺反賊,我要片甲不留!”
百餘名輕騎兵齊聲應喏!
趙都安座下戰馬如離弦之箭,卷起狂風襲向逃竄的幾名叛軍,手中鎮刀“噌”一聲拔出,粗大的刀氣聚集於刀尖,如同龍卷。
射箭殺人的黑甲軍官毫無抵抗之力,盔甲中鮮血噴湧如泉,屍體噗通栽倒在地,圓睜的雙眼倒映出其餘手下的屍體簌簌落下。
轉眼功夫,輕騎四散,包圍絞殺向分散整個莊子的叛軍,隻留下小五跪在黃土路上,呆愣無言。
……
宋家莊很大。
趙都安一眼望去,在四處放火殺人的叛軍至少上百人,應就是這次偷襲的主力……至少之一。
他立即吩咐霽月去召喚雨水滅火,熄滅燃燒的農田。
他則與浪十八分成兩路,殺向鎮子頭尾,至於唐進忠等供奉,被他留在了銀礦鎮守,沒有高手坐鎮,隻憑湯平等人守在那,他始終不放心。
而當他循著氣機感應,穿過燃燒的建築群,抵達宋氏宗祠時,隻見五名白衣術士正靜靜站在祠堂外,似在……等自己?
五名術士皆是白衣門邪道打扮,為首一個,乃是個二十餘歲模樣陰柔的男子。
他嘴角習慣性翹起,給人的感覺無時無刻不在微笑,隻是那笑容中總噙著倨傲的諷刺,似是久居上位,養成的優越性子。
年輕術士似早注意到朝廷官軍的到來,這會笑容溫和道:
“我當是誰來了,若沒看錯,莫非是傳言中女皇帝豢養的麵首?白馬監那匹沒被閹掉的種馬?”
趙都安停下腳步,手握鎮刀,刀尖上一股血線汨汨流淌。
他臉上沒有被激怒的征兆:
“白衣門?慕王府也是一點麵皮不要,讓你們這群陰溝裡的老鼠也敢光明正大行走了。”
年輕術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