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屋內一陣響動。原本醉倒的諸葛瑾忽然起身,打了個哆嗦:“這秋風怎如此的涼快。咦?關二公子人呢?”
關興嘴角泛起笑意,遂入內道:“招待不周,讓諸葛太守見諒了。方才見諸葛太守酒醉,就著人去給諸葛太守休憩之所了。”
諸葛瑾連忙感謝,又借著酒意問道:“我在江東時,聽聞漢中王委任無名老兵為後將軍,不知傳聞真假。”
關興“坦然直言”:“黃老將軍驍勇善戰,並非無名老兵,以前劉表在時,黃老將軍在長沙與吳侯麾下的建昌都尉,對峙多年。”
諸葛瑾驚道:“關二公子莫非指的是劉表麾下的中郎將黃忠?”
關興大笑:“黃老將軍以年邁高齡尚能陷陣先登,更是斬殺夏侯淵,可笑那劉表不識人啊。”
諸葛瑾心中大驚。
昔日劉磐多犯艾縣,孫策不得不在海昏設建昌都尉,更是調得力大將太史慈前往鎮守。
【劉備暗中令黃忠偷走艾縣奇襲海昏,定是惱恨至尊在武昌郡聚兵,茲事體大,我得儘快回稟至尊。】
諸葛瑾腦補了劉備派兵奇襲海昏的理由:劉備要北伐,然而孫權卻新設武昌郡又將治所都徙到了鄂縣,更是在武昌郡駐紮了重兵牽製了劉備大量的兵力。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換諸葛瑾這樣好脾氣的是劉備,都忍不了。
又聊了幾句。
關興趁機稱“曹仁去打南郡了”,希望諸葛瑾能看在諸葛亮的麵子上,勸孫權出兵相助,兩家和睦
諸葛瑾佯裝大驚,趁機表示要回一趟鄂城。
關興也不挽留,又親自送諸葛瑾登船。
看著諸葛瑾離去的船影,關興的臉色再次回複了威毅持重。
【諸葛瑾去成都是假,想刺探情報是真;孫權見父帥攻打石陽又生窺視之心,豺狗之輩,我早晚必除之。】
雖然表麵不提,但關興內心深恨孫權。
若非劉封在上庸提前覺察到荊州危機力挽狂瀾,關興這輩子都見不到關羽了,也永遠不能再得到關羽的認可。
關興猶還記得在成都跟劉封論勢時,劉封曾言:荊州北有曹操東有孫權,需有大將鎮守,可由我守新城,坦之兄守襄陽,安國守夏口,君侯中居南郡策應,則荊州可安。屆時再由父王引熊虎之士,或取宛洛,或取長安,或出隴右,則北伐可成,天下可安。
之後。
劉封又言陸遜非常人,恐關興不能敵。
雖然知道劉封有激將之意,但關興認了這個激將。
即便劉封不提,關興也有替關羽守夏口以鎮江東的想法。
另一邊。
諸葛瑾還未抵達樊口,就遇到了全琮。
見全琮身後戰船,諸葛瑾吃了一驚:“全將軍是要去何處?”
全琮不答反問:“諸葛太守為何去而複返?”
諸葛瑾讓全琮屏退左右,低聲道:“我在夏口被關羽之子攔截,偶然得知,劉備暗遣黃忠走艾縣偷襲海昏。”
全琮麵色大變:“消息當真?”
諸葛瑾遂將在夏口的前後諸事,具言相告。
全琮的表情逐漸變得凝重。
關羽封鎖了荊州的各處關津隘口,孫權幾乎得不到南郡的任何情報。
兩眼抹黑,最易跌倒。
故而,不論是派諸葛瑾去南郡還是派全琮來助關羽,孫權的目的都在於刺探荊州的情報。
諸葛瑾的話,全琮難辨真假。
按全琮、陸遜和步騭的猜測,劉備的進攻意圖在襄陽。
可諸葛瑾探得的情報,全琮又不敢小覷。
畢竟。
站在劉備的立場上,一個在武昌郡又築新城又徙士民又駐重兵的孫權,是個極大的威脅。
被孫權撕毀盟約偷襲了兩次的劉備,會不會也撕毀盟約偷襲孫權?
劉備曾為了得西川而攻打劉璋,難道不會為了得武昌而攻打孫權?
關羽去打文聘,會不會是在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劉備核心意圖雖然在襄陽,但要先打武昌再打襄陽?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很難不去多想。
一時之間,全琮想不明白了。
“茲事體大,諸葛太守可先返回鄂城與至尊商議,我再往夏口試探。”全琮不敢自專,一麵讓諸葛瑾速回鄂城,一麵依舊帶著三千水軍去夏口。
全琮需要再去夏口試探,儘可能的得到更多的情報。
與諸葛瑾分開後,全琮將戰船分為前後兩隊。
前隊正常行駛,後隊則為策應。
得知全琮是來助陣的,關興內心多了幾分冷意。
【派諸葛瑾在前,派戰船在後,孫權豺狗之心,都不加掩飾了!】
諸如“風調雨順”“大豐收”的理由,關興是一個字兒都不信。
一個月前“築城遷民,耗費頗巨”,一個月後“風調雨順”“大豐收”。
騙鬼呢!
關興對全琮的到來頗為熱情,諸如“全將軍能來夏口相助,合該偽魏覆滅”“全將軍英才絕倫,堪稱周瑜在世”“聽聞全將軍頗得吳侯賞識,今後前途無量”等等溢美之語,關興張口即來。
全琮也是同樣以溢美之語回應,諸如“關二公子年少有為”“我似關二公子這般年齡,與人談論都口齒不清”“虎父無犬子,關君侯有子如此,何其有幸。”
兩人貌似“相見恨晚”。
全琮甚至都開始拉郎配,要將孫權的女兒介紹給關興。
比起關羽“吾虎女焉能嫁犬子”的喝罵式拒絕,關興則是表現出了興趣,如“久聞江東多美人,不知吳侯之女,品性如何?”“大王誠心與吳侯結好,若大王允肯,我是不會拒絕的”“昔日吳侯進妹與大王,本結秦晉之好,後因小人讒言和誤會,讓大王和孫夫人不能相聚,實在是遺憾”雲雲。
十句話裡,九句話都在大談特談。
結合諸葛瑾對關興的評價,全琮內心不由起了幾分輕視:雖然有些機敏又極力的想在我麵前表現出雄烈和膽略,但行事說話過於稚嫩,傳聞對關興讚譽過甚了。
殊不知。
在關興眼中,全琮的行事說話同樣“稚嫩”。
兩人“暢聊”間。
鄂城的孫權卻因諸葛瑾帶回來的消息坐立不安。
劉備派黃忠偷襲海昏?
劉備在石陽是佯攻?
劉備的目的不是曹仁而是孤?
劉備並未稱帝,伯言等人的斷言有誤?
一個個的疑問,在孫權心底滋生。
孫權最開始的想法是:關羽想用佯攻文聘來麻痹自己,是在玩假途滅虢的詭計
雖然因全琮、陸遜和步騭的斷言而改變了想法,但孫權並未全信,依舊令諸葛瑾去打探消息。
如今諸葛瑾傳回的消息,反而更印證了孫權最初的判斷。
【會不會是關興在故意誑騙子瑜?】
孫權心中泛起了懷疑,很快又放棄了這個懷疑。
【關興初及冠,又豈能誑得了子瑜?】
【倘若黃忠真的奇襲了海昏,牽動柴桑之兵,孤之後路就斷了。】
【小心無大錯,不可不防。】
想到這。
孫權更堅定了要向曹丕稱臣的想法。
隻有拉曹丕下水,才能借助曹丕的力量去抵擋劉備。
仔細權衡後。
孫權派穀利傳令,稱“海昏疑有山越叛亂,令全琮速速回軍平叛。”
得知軍令的全琮大吃一驚,同時也敏銳的看到了關興那“不自在”的神色。
隻不過。
在全琮離開後,關興那“不自在”的神色又恢複了威毅持重。
關雄來到關興身邊,麵有欽佩:“看來孫權起疑心了。關侍中的手段,令屬下佩服。”
關興並未因誑騙了諸葛瑾和全琮而高興:“孫權接連派人來刺探,定是對父帥攻打石陽起了疑心,陛下攻打襄陽的意圖瞞不了太久。
一旦孫權確認了消息,定會派兵來取夏口,阻撓陛下奪取襄陽。”
關雄驚道:“孫權又要背盟?”
關興冷笑:“孫權反複之輩,視盟約為兒戲也不是頭一回了。反過來想,這也不是壞事。孫權不背盟,陛下又如何能有出師討伐的名義?”
片刻後。
信使離開夏口,直奔石陽。
諸葛瑾和全琮來夏口的事以及關興對夏口未來局勢的預料,都得將信息同步給關羽。
畢竟。
關興如今隻是一個小小的夏口巡江,能調動的隻有五十校刀手,即便對夏口未來局勢有預料,也無法應對。
在夏口掌控全局的,依舊是關羽。
信使很快抵達石陽前線。
得知關興在夏口的應對,關羽忍不住撫髯而笑:“關某有子如此,甚是欣慰啊!”
對關羽這樣的虎將而言,最怕的就是犬子豺孫。
譬如某個叫韓當的,稱得上是對孫氏三代儘忠,結果兒子韓綜不僅淫亂不軌還叛逃投敵反過來攻打孫權。
更離譜的是:韓當的親戚姑姊、所幸婢妾,全都被韓綜賞賜給部下用於拉攏。
估計韓當死後得知,都能從棺材中跳出來砍殺逆子。
關羽更希望子孫如劉封一般,能文能武,驍勇善戰,蹈履忠節,內不恃親戚之寵,外不驕白屋之士,既能持盈守位,又能勞謙其德。
如此。
方不會毀了關羽對劉備的一世忠義。
而眼下。
精心培養又給予厚望的次子關興,也終於開始嶄露頭角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將門豈會有犬子。
仔細權衡後,關羽派人去夏口傳令:調水軍都督蘇非入陸口,改關興為夏口督,督嶽舉、楊興、嚴成、何元四校尉,禦守夏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