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四臉色陰冷,如是說道。
幾人一聽到胡阿四這句話,頓時都滿臉驚喜。
胡父更是對胡阿四讚歎不已:“還是你行,還是你有辦法,阿四!”
若是令他們幾個去發燥幡的神位前還願,他們少不得要獻上一條胳膊、兩條腿的,甚至可能因此殞命也極有可能!
也隻有阿四,倍受發燥幡的寵愛。
能屢次還願而不損自身分毫!
胡阿四冷冷的目光掃過幾個家人,他扯開自己的胸前衣襟,叫幾人看到他胸口上烙印著一個好似長滿了毛發的‘火’字。
他說:“但它不同意咱們離開大墊村。
它要咱們繼續守在村子裡,不停給它引來外人。
等到寡婦村、亡子村、瞎眼村都被外來人填滿了——如今守在三村裡的所有人,就可以一齊脫離這個地方,走出黑荒山的地界!”
胡阿四話音落地,幾人滿腔希望一刹那落空,都是滿臉絕望頹喪之色。
胡阿四不再理會幾個家人,轉身出了堂屋,拉開了院門的門栓。
——此時也不必他去開門,門外的瞎子們已經要將大門擠破。
他一開門,烏泱泱一片老弱病殘一股腦地湧進了門,前腳踩後腳地踉蹌著撲倒在地。
眾瞎子也顧不得滿身的塵土,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就向胡阿四追問:
“胡阿四,你可是眼睛好了?!”
“你必是眼睛好了,我聽到你從屋裡出來,未再用竹竿探路!”
“你眼睛好了,可不要忘了大家!”
“快去,快去——現下你眼睛好了,可以去更遠的地方了,去村外頭去,多騙些外人過來,交給咱們這些鄉親,拿他們的眼睛,換咱們的眼睛!”
“可彆忘了啊,胡阿四!
咱們都是供著‘發燥幡’的慶壇師公後代,沒有人比咱們這各家瞎子之間的關係更近了!
你可不要見死不救!”
……
眾瞎子七嘴八舌地吵嚷著。
胡阿四站在院子裡,也不言語,冷臉看著這些瞎子,等他們吵嚷聲愈發地小了,一個個都臉色茫然地閉上了口,他才冷笑了幾聲,說道:“想我幫忙給你們‘換眼睛’,你們便是這個態度?
求人幫忙,還是‘換眼’這樣的大事,一個個卻對我頤指氣使——
縱然咱們都是慶壇師公的後代,都是被幡神引到這裡來的,可我也不欠你們甚麼,不必被你們這樣吆喝來吆喝去罷?”
瞎子們囁嚅著嘴唇,這下都沒了聲音。
過了良久,才有一個瞎子向胡阿四發聲的方向拱了拱手,小聲說道:“阿四,你想我們如何報答你?”
其直接提起了如何報答胡阿四的事情,也就略過了請動胡阿四幫忙的這一步。
“是啊,阿四,我們怎樣報答你才好?”
“對對對,阿四,你想要什麼?”
瞎子們有樣學樣,都跟著向胡阿四詢問起來。
“我要‘起幡咒’。”胡阿四揚聲道,“當初供著發燥幡的慶壇上,同樣押著幡神的‘起幡咒’。
此咒由‘李奇仙師’傳下,分作四段,留於後來的李、胡、柳、任四家慶壇廟祝手中。我們胡家掌握著這段咒語的‘咒眼’,而‘咒頭’、‘咒膽’、‘咒尾’分彆落在你們各自手中。
把起幡咒傳給我,我就替你們引外麵的人來,給你們換眼,放你們自由!”
聽到胡阿四的話,方才還沸沸揚揚的人群,忽一下子安靜下來。
瞎子們猶猶豫豫。
有人期期艾艾地道:“起幡咒乾係太大,要是念動此咒,好不容易沉寂在黑荒山墳塚裡的發燥幡,就會徹底複蘇了……”
“我們的眼睛就是被幡子卷起的風吹瞎的,寡婦村裡那些寡婦、亡子村裡的那個崔哀,也是被幡風吹成今下這副模樣的……”
“它太凶怖了啊,起幡咒輕易運用不得……”
眼見得眾人這般反應,胡阿四搖了搖頭,道:“既然你們不肯交出起幡咒,那便守在這大墊村裡,瞎眼到死罷!”
說完話,他再不停留,轉身回了堂屋,留下屋外一籌莫展的一眾瞎子。
他今下縱然換來一雙好眼睛,也無法從大墊村脫離。
但這件事隻有他與父母家人知曉,外麵那些人卻不知道。
胡阿四便是要利用這一點,套出外麵那些人掌握的‘起幡咒’各個部分!
屋子裡的胡家人也聽到了胡阿四那些話,胡父此時也忍不住問道:“阿四,你要那起幡咒乾什麼?須知邪咒自生有詭異,一旦你湊齊了這道咒語,便也會被它勾動心思,真去黑荒山的墳前念動了這道咒語……
那幡子一升起來,怕是——”
“你懂甚麼?!”
正趴在門板上,透過門縫觀察外麵那些瞎眼村民的胡阿四,聞言驟地扭頭來,冷森森地瞪了胡父一眼:“發燥幡是鬼神,也是神兵利器!
起幡咒正是用來控製它的咒語!
勿要多說了!”
胡父立刻收聲,不敢再言。
他看著兒子趴在門板前等候了一會兒,即有一個瞎子前來,敲響了屋門:“我願意把咒頭交給你,但你須給我一家人都換一副好眼睛。”
門後的胡阿四聞聲挺直了背脊,麵露詭異笑容。
……
“果然有三條岔路。”
周昌牽著病騾子,領著眾人在三岔路口停下。
他指著三條岔路,依次說道:“依那瞎子的說法,這條路通往‘亡子村’,最為安全;
中間這條路通往‘寡婦村’,極為凶險,極可能被裡頭的寡婦們吃乾抹淨,再也逃不出村子;
右邊這條路通向黑荒山,黑荒山,是此間一切詭變恐怖的根源……”
周昌言語著,目光看向最右邊的那條路。
道路儘頭,確有山影朦朧。
巨大的山影好似接天連地的墳塚,從高處蓋壓而來,在眾人心底投下濃重的陰影。
“咱們這些端公,莫非就沒有甚麼用以問路、占卜吉凶的科門?”周昌轉頭向楊瑞問道。
楊瑞肯定地點頭:“有,就叫‘師卦吉凶科’。
但我和你爺爺誰也沒有掌握這道科門,所以指望用這法門來占卜吉凶,卻是不可能了。”
“三條路,凶險的未必凶險,不凶險的也未必安全……楊大兄贈送的羅盤指向那條路?”周昌又問。
楊瑞拿起了那麵羅盤,將之遞給了周昌。
周昌低頭一看,羅盤上的指針飛轉了數圈,最終指向了往東去的那條路。
東邊的這條路,照‘瞎子’所言,最終會通往亡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