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如墨。
細細的風穿過荒草間隙,掠過騾馬車頭的火把。
火把上,橘紅的火光隨風搖晃扭曲。
火焰映出了那陣風的模樣——長長的毛發從無形風中生出,令無形的風也變得有形。
黑毛風漫卷天地。
周昌、楊瑞、肖真明等人簇擁在騾馬車周圍,黑毛風從周昌身上掠過,覆蓋其體表的念絲隨風震顫,將試圖沾附上他身軀的黑毛震開。
楊瑞從表麵上看,未在這陣黑毛風中露出明顯變化。
但他其實已聚集饗念,凝就‘仙身’。
黑毛風刮過他長滿絨絨毛發的‘仙身’,他滿身的毛發好似變作一道道細小的手臂,把沾附而來的黑毛推開。
他手掌搭在石蛋子肩膀上,自身上的毛發亦在朝石蛋子身上蔓延,幫著石蛋子抵擋這陣黑毛風。
肖真明三人抵禦黑毛風的手段一如先前,他們身上穿著符甲,每有風來,便使符甲引燃,燒去試圖侵染他們各自身軀的黑風。
白秀娥走在白父身後。
從她身上發散出的藕絲,幾乎要在白父身外纏繞成無色的繭團。
饒是如此,白父依舊哆哆嗦嗦的,滿臉害怕。
他本就是一個普通人,越漸老邁,幾乎絕了修行術法的可能,如今卻跟著周昌一行,經曆了幾番險禍,至今還能保有性命,已經殊為不易。
“待到這回出了這鬼蜮,我還是尋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吧。”
白父心頭有了打算,他扭頭看了看身後緊張著他的白秀娥,內心裡又歎了口氣。
他倒是想守著姑娘過日子,以後給姑娘尋一戶好人家,把她嫁出去,如此人生也算圓滿,假若姑娘能給他帶來一個白白胖胖的外孫兒、外孫女,那他便是當場就死,卻也無憾了。
可是自家姑娘,今下究竟是甚麼還能算在‘人’的行列麼她已經變得那樣詭異,怎麼好給她挑選好人家而且,她當下分明是相中了前頭那個周家的男人沒名沒分的,跟著人家一路走這般遠,從來沒有開口要求過甚麼,死心塌地地給人白乾活要不是相中了彆個,哪裡會變成這個樣子“她們做得都是些要人命的事情,我一個老人,也幫不上甚麼忙。
也罷了,由著她們各自去折騰吧…
子孫自有子孫福…”
經曆這諸番凶險,白父是體力也跟不上,心力也跟不上。
至於如今,他終於漸漸看開,決定不再執意跟著愛女,看顧著她了如今的他,想照顧女兒也照顧不了,反倒是得拖累女兒,事事做她的累贅。
既然如此,也到了他這個父親該放手的時候了。
就是不知道那個周昌,先前可是死過一回、走過陰間的人,要是自家女兒能生,他不能生,那以後自己豈不是抱不上外孫了白父內心轉動著不為人知的念頭。
周昌等人聚在了一處,他們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模糊不清。
“黑毛風刮得愈來愈密集了。
這和咱們可能在逐漸接近黑荒山有關係…也與黑荒山內部的詭變愈發嚴重,影響正在往外擴散有關。”周昌說話道,“傳聞之中,黑荒山內有座埋葬詭的墳墓。
不知幾位同道兄弟,有沒有聽過這個傳聞對它的了解多不多”
肖真明道:“我們前往黑荒山這邊來,自是從各方搜集了關於黑荒山內‘詭墳’的傳說。
依我們綜合各方傳聞來看,這座‘詭墳’內埋葬著一個名叫‘瘟喪神’的神明泥塑身。
這座神明泥塑身的墳墓,不知從何時起便出現在了黑荒山中。
其陵墓配置龐大,在黑荒山中極其惹眼。
有些窮凶極惡之輩,曾經多次嘗試過盜掘這座陵墓,但挖開陵墓之後,往往隻能見到一尊前設有牌位的‘瘟喪神’泥塑之身。
除此之外,隨葬的並沒有任何金銀財寶等物。
而那些盜墓賊盜掘了墳墓以後,往往過不多久就會失蹤。
久而久之,這尊墳墓便漸漸無人問津了。
後來有陣大風刮過黑荒山,那陣大風被稱作‘詭風’,當時有不少人沾了詭風之後,渾身發熱,生了瘟疫,使得當地死了不少人。
詭風漫過黑荒山,便一下子消停了。
再往後,黑荒山漸複平靜,連詭風的曆史也慢慢隱沒下去。
於是有人從彆處往黑荒山腳下遷徙,逐漸在黑荒山四周形成了幾個村子。”
“現下這再次刮起的黑毛風,會不會是從前那場散播了大瘟疫的詭風”楊瑞開聲言語,他的問題,在場幾人無人能夠回答。
不過,當下這陣黑毛風,也極詭異,且又是從黑荒山中刮出來的。
極可能就是從前那陣消寂了的‘詭風’,如今不知因何變故,再度漫溢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