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不傳播想魔之名,乃是今下約定俗成的一種規矩。
即便有人了解到這個想魔,也會將之死死壓在心底,刻意遺忘去。”
“刻意遺忘…”肖大虎的話,讓周昌微生觸動。
陵墓中封鎮的那尊想魔,莫非是一個‘遺忘鬼’
“我們總會忽略某個同伴的存在,乃是一件極其反常的事情。
這種遺忘,或許正應了那個想魔的殺人規律。
所以我們一定要儘力去記憶身邊的人。”
周昌深吸了一口氣,他拿出一張紙,將自己的名字寫下去,把紙頁遞給了白秀娥,道:“大家都把各自的名字寫在這張紙條上,而後每個人把紙條上的字抄寫一遍…
自行拿在手中,不時拿出來記憶。”
“我不識字…”這時候,石蛋子抬起頭,茫然而恐懼地說話。
肖大虎、肖大牛兩個老人也搖頭:“我們認得字也不多。”
“你們不識得字,又是如何閱讀端公科門經文的”周昌心裡忽地一團亂。
“都是父兄口口相傳,嘴上教來的。”肖大牛說道。
“那便在紙上畫下一些你們記得住的符號。
勿使符號重複了!”周昌隻得如此叮囑。
可將文字轉化成符號,於這些不識字者而言,或許方便記憶。
可對於周昌這樣的識字者來說,文字轉化成符號,無疑是叫他多了一道記憶關檻一一他縱然不想偷懶,可腦子說不定會略過這些符號,將它們視作無效信息!
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轉化,就多出了無窮的變數!
偏偏周昌亦無法阻止這個變數的發生!
他令眾人或寫了名字,或畫了符號在紙條上,而後將那紙條一人抄送了一份,隨後又以念絲纏繞在眾人手腕上,這才從甬道裡站起了身:“如今縱然爬出盜洞,臟東西沾在咱們身上,卻不是僅憑咱們爬出盜洞就能抹乾淨的。
各位就拿著字條,記著咱們各自的名字。
咱們繼續朝前走。
看看儘頭的墓室裡有什麼。
說不定那座‘瘟喪神’的泥塑神像,會是咱們的出路。”
人們紛紛點頭,跟著周昌動身,沿著甬道,往最深處的墓室走去。
甬道一端,那點燭火仍舊蹲在角落裡,微微搖曳火光。
周昌將一縷念絲順著盜洞口垂下的繩索,延伸到外麵去,纏在盜洞四周的草木之上。
他領著眾人沿甬道向前走,不時停下來,背誦一遍字條上的人名。
越往裡去,甬道牆壁上那些彩繪小船兒的色澤便愈明亮。
抵至甬道儘頭的墓室之時,那些彩繪的梭形船兒就完全顯出了它本來的模樣那是一隻隻紙船兒,被畫在了甬道的牆壁上。
甬道儘頭,有一間墓室。
火光一照,墓室中的情形就被照映了出來。
低矮得需要人彎腰才能走入的墓室中,正擺著一尊泥塑神像。
那尊泥塑神像坐在一尺來高的神壇上,身前立著一道牌位,上麵‘瘟喪神之尊位’幾個字,已經斑駁模糊,需要耗費一定眼力才能辨識出了。
其中,‘瘟喪神’的‘喪’字已經殘缺了大半。
需要周昌聯係上下,才能辨識出這個字。
這個‘喪’字上,有一片汙漬似的陰影。
那片陰影乍一看像是一個人手印。
周昌的目光在神靈牌位上定了定,便抬眼看看泥塑神像。
他的目光一對上神像的麵龐,竟一時覺得目眩!
那泥胎神像的麵孔上,留有三撇漆黑長須,一直垂至腿部。
一張瘦削馬臉上,卻有兩雙眼睛。
兩雙眼睛上下平行,長在瘦長臉上,令人一眼看去,不免覺得眼目昏眩!
“這便是瘟喪神了”
“竟有四隻眼睛…”
“果然不是咱們熟知的那些與瘟疫有關的俗神,應當是陰礦所出。”
“此地也已至墓室儘頭,再沒有路了。
這裡怎麼下陰礦裡頭去”
眾人紛紛言語。
周昌環視四下,也看到主墓室兩側,還有兩間耳室。
耳室之內,空空如也。
這座墓室除卻這一尊瘟喪神塑像之外,果然再沒有其他東西。
“從外麵看,黑荒山山墳巨大,堪比前清那些親王的陵墓了。
就像一座山一樣。”周昌皺眉說道,“可咱們沿著甬道走進來,所見墓室卻隻有這麼一點大這明顯不符合陵墓的規製。
而且,此處多有傳聞,稱黑荒山墳中鎮壓著一尊想魔。
我們到了這裡,或受了想魔影響,但想魔的殺人規律也並未完全顯應,其形更未顯露…
所以,我覺得此處可能不隻有‘瘟喪神’的墓室。
四周可能還有一座墓室。
那座墓室,才可能是‘鬼墳’。
我們雖不曾走入鬼墳,但在瘟喪神的墓道之中,亦受了那個想魔的殺人規律影響,所以會不斷遺忘身邊某一個人的名字,但這種影響又不算太大可能是瘟喪神的某種力量,仍在遮護著咱們…
既至此地,咱們再對一遍人頭。
如此或許能驗證我的這些猜測。”
“俗神對於生靈,亦隻有剝削壓榨,何曾會遮護凡人”肖真明有些不信。
周昌搖頭道:“或許陰礦中的神靈不一樣。
那畢竟可能是另一個世界裡的神靈,或許還沒有像俗神一般學壞。”
他既如此言語,眾人便點頭答應。
依著周昌所說,眾人不看字條,靜候片刻之後,又依次念出自己及同伴的名字。
這一次,無人遺忘身邊同伴的名字!
哪怕是一直渾如泥塑木雕,毫無存在感的周三吉,都被眾人準確喚出了名字,不曾落下!
人們神色驚訝!
情況真如周昌猜測的一般!
呆在‘瘟喪神泥塑像’周圍,他們沒有了先前的‘遺忘症’!
周昌的猜測得到驗證,精神也為之振奮。
他在墓室四下尋摸著,並未從此間找到可能通向彆處,乃或是通向‘陰礦’的入口。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瘟喪神泥塑像的牌位上。
他盯著那個好似被一片手掌印遮住、變得殘破不堪的‘喪’字,伸手取出一支毛筆,蘸了朱砂墨,試圖去把神位上的‘喪’字勾出來,使之重新變得明豔鮮亮。
眾人注目之下‘喪’字很順利地被勾畫出來。
伴隨著這個字被勾畫成功,人們也紛紛鬆了一口氣。
好似如此是做了一件會對自己有利的大事情一樣。
然而,幾個呼吸過後那個被朱筆勾勒出來的‘喪’字,又再度被手印遮住,變得殘破不堪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道手印陰影倏而明顯,它抹在‘喪’字之上,使得‘喪’字迅速剝脫豔麗色澤,變得斑駁殘缺,最終隻剩寥寥幾道筆畫,一如先前!
“瘟喪神在壓製此間可能存在的另一座鬼墳中的詭。
那隻詭,同樣也在反過來侵蝕瘟喪神遺留的力量。
說不定它留在這裡,就是為了侵染瘟喪神的力量。”
周昌臉色凝重,他將神靈牌位上的字跡都勾紅了,把‘喪’字重新勾畫出來。
如此堅持不了幾個呼吸,‘喪’字又變得暗淡。
“這尊泥胎塑像,及至可能遺留於此的瘟喪神的力量,就是咱們今下的護身符,神靈牌位上的這個‘喪’字,更預示著咱們的結局若坐視這個字被那片手掌陰影完全抹除,‘喪亡’就是咱們的下場!
此時卻不能坐以待斃。”肖大牛擰著眉道。
肖大虎目光炯炯,立刻道:“所以不妨由命格強大的人,以血為墨,為神請筆!”
“便是祭養俗神,有時也需以自身心頭血來請筆上表。
以血為墨,為神請筆,光其尊名,倒也無不可。”楊瑞也甚為讚同肖家兩個端公的話,他一麵說著話,一麵看向了周昌。
在場眾人裡,旁人是何命格,楊瑞並不清楚。
但他卻知曉周昌的命格魁罡配殺,劫運並隨。
殺不離印,印不離殺,殺印相生!
此般魁罡命格,傳說之中,一根獨香可以上抵萬神,叫萬神鹹聽。
至於今時,若是上一根獨香,卻可能引來俗神爭食了。
但不論如何,魁罡之命,就已經最為強大的那一類命格!
“那便還是以我之血,來為瘟喪神請筆罷。”
周昌笑著晃了晃腕上的運動手表:“我還是沾了它的光,用一點心頭血,給它描一描畫像,開一開臉兒,倒也是應當。”
神靈牌位即是神靈的臉麵位格所在。
給神位字跡勾紅,說成是為神靈開臉描像,倒也頗為生動形象。
“好。
那就阿昌來做。”楊瑞首先點頭。
肖真明還想詢問周昌是何樣命格,但話到嘴邊,立刻住了口今下肆意詢問旁人生辰八字,是件很犯忌諱的事情,畢竟旁人也不知你拿了彆人的命格與生辰,會用之來做甚麼事情。
周昌那時人取名喜歡將子嗣命格中缺失五行,露在名字之中,以此來補全。
但今時人卻絕不會這般做。
此舉是將自身的忌諱暴露給外人,遇到心懷不軌的人,卻正好是示敵以弱,會被人以此來壓勝、咒詛己身。
肖真明幸好沒說出話,不然就要壞了規矩。
“若是以我之血,勾畫神牌,仍不能留字於神牌上。
那便換諸位來。
或許諸位命格比我更適合為這位‘瘟喪神’請筆開臉。”周昌看到肖真明欲言又止的神色,便笑著說道。
肖真明跟著笑道:“隻看同道兄弟領著我們一路化險為夷,也知道你命格必定強旺。
由你為神請筆,必然能行的。”
周昌搖了搖頭,轉回頭去,拿出墨水、毛筆等物。
他也知自身命格強大。
但這副命格,也有著不知多少同命人。
說不定這副命格就是‘陰生母’專門塑造的。
這副命格也是周昌的枷鎖。
周昌將小刀在燭火上燒紅了,待其冷卻以後,割開自己的中指,中指連心,此指尖取出之血,可稱‘心頭血’。
他把‘心頭血’滴入朱砂墨之中,將之搖晃均勻。
隨後飽蘸朱墨,在神牌上勾畫起來。
一筆一劃,他都勾畫得極其認真。
整個神牌上的字跡全部勾畫完成以後,周昌已經額頭見汗。
他抬眼打量那道神牌,心中不知為何,油然生出一種親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