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東頭的小河邊上,有一座“四角硬”的瓦房,一直空在那兒。
所謂“四角硬”,就是房子的四個角是用磚頭砌的,其它的牆體都是土坯。
當時,村子裡的人家都已經是青磚瓦房了,對於這麼一座土坯房,我甚是覺得突兀怪異。
有一次,我忍不住地問父親這個房子是乾嘛用的。
父親說,這個房子是村子裡當年專門為下放知青蓋的,知青返城後,房子就空在那兒了。
我們的村子竟然也住過知青!對此,我感到很是驚奇。從此,我一直覺得那幾間空房子非常的神秘。常常想著,當年的知青在屋子裡來來去去的樣子。
後來,我向奶奶打聽這些知青的來曆。
奶奶說,我們村子裡的下放學生都是縣城裡的來,沒多久,就全部返城了。
本縣的,也叫下放?也叫知青?對此,我很是失望。
奶奶告訴我,河對岸姑姑那個村子裡來的全都是省城的知青。
省城裡來的知青?
對此,我立刻來了精神。
我多次的跟奶奶打聽那些個省城裡來的知青的情況。
奶奶講的也不是十分的清楚。
我從奶奶講述的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中,對一個被稱之為“老戴”的人,印象很是深刻。
“老戴”下放的時候,已經結婚生子了,下放之前,在省城的一所知名高校任教。
這麼說來,“老戴”應該不是知青,而是高級知識分子。
“老戴”隻是被下放,而他的妻子,因為家族背景十分地顯赫,已經被打為敵人了。
在下放之前,他對妻子說,為了不讓小孩子跟著受累,他們必須離婚,劃分界線。政策肯定會變好的,到時候再複婚。
妻子同意了。
當時,我的姑父是他們那個村委會的副支書。
姑父及村委會的人都對知識分子十分地尊重。他們並沒有讓“插隊”的“老戴”去乾農活,而是去村裡的小學教書。
從此,一個大學教師成了孩子王。
縣裡麵也覺得“老戴”是一個人才,有意讓他出任鄉長,但“老戴”堅持地婉拒了。他私下裡對我姑父說,十年之後,政策肯定是要變的,他肯定要返城的。
果真所“老戴”所料,十年之後,國家的政策發生了巨變。
“老戴”及那一幫知青全都返城了。
十年了,“老戴”也置辦了不少的家當,他讓我姑父及村支書將他的家當拉回家。
我姑父將“老戴”請到一家小酒館裡吃了一頓餞行酒,家當他卻是堅決不要,讓“老戴”賣了,也能夠換回一些錢。
隨後,那個村支書也去了,毫不客氣地將“老戴”的家當一樣不落地全都拉回家了。
“老戴”嘴上沒有說什麼,但他在心裡麵還是有一些想法的。返城之後,再也沒有跟那位村支書聯係過,而跟我的姑父一直保持著聯係。
“老戴”終於跟前妻聯係上了,可是,前妻已經再婚了,嫁給了當地的一個漁民。
“老戴”抱憾終身,沒有再婚。
就在那一批知青返城後不久,我姑父得了腿疾,雙腿走不動路了。縣醫院的醫生說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萬般無奈之下,我姑父找到了“老戴”。
此時,“老戴”已是專家、教授了。
“老戴”將我姑父安排進了省城最好的醫院。
在省城治療了半年,最後我姑父是完全康複了。
“老戴”早已去世了,我姑父也已經是七十幾歲的老人了,但他的腿疾從未複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