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儘,鐮刀割斷艾草莖稈的脆響就驚飛了山雀。
陸川把軍用水壺往腰後一彆,靴底碾碎沾著硫磺的土塊:“鐵柱叔,火油潑勻稱些。”
“老子燒荒那會兒你還在玩泥巴呢!”
趙鐵柱罵罵咧咧地掄起鐵鍬,鏟起的土坷垃卻精準地蓋住冒煙的硫磺渣。
劉嬸攥著消毒粉袋子直往後躲,藍布頭巾被山風吹得撲棱棱響:
“作孽喲,好好艾草說毀就毀…”
“劉主任心疼了?”
老周蹲在田埂上撥算盤珠子,金絲眼鏡閃過冷光,“昨兒祠堂裡您可不是這麼說的。”
陸川突然彎腰從焦黑的艾草根裡扯出半截麻袋,硫磺粉末簌簌往下掉。
麻袋內襯印著模糊的“縣農資”紅戳,邊角還粘著幾根黃褐色毛發。
他兩指撚起毛發對著日頭眯眼:“野豬鬃?咱們村後山可沒這玩意。”
趙鐵柱的鍬把“哢嚓”一聲折成兩截。
劉嬸的消毒粉撒了一地,白霧騰起時露出她煞白的臉。
老周算盤珠子嘩啦啦亂響,突然指著西邊坡地叫喚:“那邊!那邊還有片艾草!”
“周會計眼神真好。”
陸川將軍刀在褲腿上蹭了蹭,“離著二裡地都能看見草葉子?”
日頭偏西時曬穀場已經擠得插不進腳。
陸川把麻袋往磨盤上一撂,硫磺粉在夕陽裡閃著詭異的光。
底下王瘌子的本家侄子剛要嚷嚷,就被趙鐵柱銅鈴似的眼珠子瞪了回去。
“上個月初八,有人看見驢車摸黑進山。”
陸川展開賬本的手指修長有力,翻頁聲像刀片刮過耳膜。
“采購單寫著艾草千斤,驢車軲轆印卻深了三寸——多載的二百七十斤,夠砌個豬圈了吧?”
曬穀場上的石碾子被夕陽鍍了層金邊,陸川指尖撚著的野豬鬃在風裡打著旋兒。
王瘌子踹開籬笆門時帶起一蓬雞毛,酒糟鼻漲得發紫:“小兔崽子反了天了!老子給村裡掙外彙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褲襠裡打轉呢!”
“瘌子叔來得正好。”
陸川將軍靴踩上磨盤,褲腿沾著的硫磺粉簌簌往下掉。
“昨兒後山野豬拱了玉米地,您說這畜生怎麼專挑縣農資的麻袋啃?”
人群裡炸開嗡嗡聲。
劉嬸攥著藍布頭巾往人堆裡縮,被趙鐵柱蒲扇似的大手揪住後領:“跑啥?昨兒不是還誇瘌子叔仁義?”
王瘌子啐了口濃痰,鑲金牙在暮色裡閃:“放你娘的羅圈屁!老子在鎮上喝酒…”
“初八那晚喝的是散裝高粱吧?”
陸川突然彎腰從麻袋夾層摳出片碎紙,酒紅色商標在晚風裡嘩啦作響。
“供銷社特供酒標——瘌子叔好闊氣。”
老周的金絲眼鏡滑到鼻尖,算盤珠子突然劈啪亂響:“不對啊,采購單上可沒這項開支…”
“周會計的賬本比篩子眼還漏風。”
陸川刀尖挑著酒標晃到王瘌子眼前。
“要不去您家豬圈底下翻翻?聽說新砌的磚縫裡能摳出酒瓶蓋兒。”
王瘌子額角青筋突突直跳,突然指著麻袋裡的野豬鬃嚎起來:“這他媽是外村偷獵的栽贓!上個月黑風寨那幫龜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