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夜晚,天空突然風雲突變。滾滾陰雲如黑色的浪潮,迅速翻湧彙聚,將整個小鎮籠罩在一片壓抑的黑暗之中。緊接著,震耳欲聾的陰雷在雲層中轟鳴炸響,一道道紫色的閃電如猙獰的蛟龍,撕裂夜空。就在這令人膽寒的景象中,三百具青銅棺槨裹挾著陰雷,如一顆顆巨大的流星,劃破夜幕,向著七貓鎮瘋狂墜落。
劇烈的轟鳴聲中,大地劇烈顫抖,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搖晃。古老的驚蟄碑不堪重負,開始寸寸龜裂,一道道裂紋如張牙舞爪的怪物,迅速蔓延。蘇淺淺一襲黑色勁裝,身姿矯健如燕,她的眼眸中閃爍著警惕與堅定的光芒,雙手緊緊護住懷中散發著柔和光芒的魂燈,腳步急促地向後退去,每一步都踏得沉穩而迅速。
就在這時,原本如小童模樣的魂火,突然化作一道耀眼的流光,以極快的速度沒入她的腹中。緊接著,一朵嬌豔的並蒂紅蓮從她的丹田緩緩浮出,蓮瓣層層舒展剝落,蜷縮在其中的竟是林河的命魂——一個僅有三寸高的小人,他的眉心點著醒目的朱砂,懷中緊緊抱著半塊玉牌,那玉牌散發著微弱卻神秘的光澤。
“倒是會挑時候醒……”蘇淺淺無奈地苦笑一聲,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欣慰。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緩緩舉起手中的引魂燈,燈光在狂風中搖曳不定,照向第一具墜地的棺槨。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青銅棺蓋緩緩滑開,一隻纏著褪色紅繩的手骨從棺內伸了出來,那紅繩仿佛有生命一般,與蘇淺淺腕間的殘索產生共鳴,發出輕微的震顫。
棺中的屍身緩緩坐起,動作僵硬而詭異。就在這一瞬間,原本呼嘯的風雪驟然停止,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陷入了一片死寂。蘇淺淺看清了那屍身的麵容,竟與林河彆無二致,隻是臉上掛著一層冰霜,雙瞳中燃燒著詭異的猩紅煞氣,仿佛來自地獄的惡鬼。
屍身的喉間滾出低沉的梵音,仿佛來自遠古的鐵彌勒:“三百往世孽債,當由今世魂償。”隨著這聲音落下,漫天的棺槨應聲啟封。每一具棺中的“林河”心口,都插著一塊驚蟄碑的殘片,那些殘片散發著詭異的光芒,將周圍的空氣都扭曲了幾分,場麵詭異而震撼。
蘇淺淺腹中的紅蓮突然盛放,散發出奪目的光芒,照亮了周圍的黑暗。命魂小人猛地睜眼,大聲喝道:“閉氣!”蘇淺淺聞言,立刻屏住呼吸,她的目光警惕地看向四周,手中緊緊握住引魂燈,隨時準備應對未知的危險。
刹那間,林河的命魂化作一道流光,迅速鑽入蘇淺淺的靈台。蘇淺淺隻覺眼前光芒一閃,天地仿佛化作了她掌中的紋路,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見。她看到三百具棺中的屍身動作驟然遲緩,飛舞的風雪也凝成了細密的金線,每一根金線都連接著一段往世因果,那些因果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張錯綜複雜的大網。
“左七步,震位。”命魂的指引在蘇淺淺的神識中清晰響起。蘇淺淺毫不猶豫,腳下輕點,踏著棺槨的碎片高高躍起,她的身姿輕盈而矯健,如同一隻黑色的蝴蝶。手中的黑玉刀如一道黑色的閃電,向著北鬥陣眼劃去,刀身劃過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聲。隨著一聲巨響,第一具屍身轟然炸裂,驚蟄碑的殘片落入魂燈之中,燈芯處爆出墨九的劍鳴,聲音清脆而激昂,仿佛在為這場戰鬥助威。
然而,危險並未就此解除。突然,蘇淺淺的右臂傳來一陣劇痛,她不禁皺起眉頭,回頭一看,隻見某具屍身的紅繩不知何時纏上了她的手腕。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著她,往世的記憶如洶湧的潮水般灌入她的腦海。
她看到一位少年將軍跪在血泊之中,身上的鎧甲布滿了裂痕,鮮血不斷從傷口湧出,染紅了身下的土地。他的眼神堅定而決絕,雙手顫抖著將驚蟄碑的殘片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口中喃喃道:“淺淺,下一世……定要先找到你……”蘇淺淺的眼眶瞬間濕潤,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心中湧起無儘的悲痛。
腹中的紅蓮瘋狂旋轉,命魂小人雙手迅速結印,厲聲喝道:“斷緣!”蘇淺淺回過神來,銀牙緊咬,揮動黑玉刀,向著紅繩斬去。她的手臂高高揚起,刀身上閃爍著寒光,隨著一聲清脆的斷裂聲,紅繩被斬斷,殘片中迸出趙四的算珠,如一道流星般劃過她的頸側,擦出一道血痕,鮮血順著她的脖頸緩緩流下。魂燈忽明忽暗,映出碑文深處隱藏的秘密:每具棺槨都封存著林河一世的癡妄。
隨著一具具屍身倒下,蘇淺淺已漸漸分不清現實與往世。她的發間紅繩早已浸透鮮血,一縷縷血絲順著紅繩滑落,滴在腳下的土地上。魂燈中的林河命魂也愈發透明,仿佛隨時都會消散。當某具棺槨中爬出一個嬰孩模樣的“林河”,手中握著半塊染血的長命鎖,奶聲奶氣地喚她“娘親”時,蘇淺淺持刀的手終於忍不住顫抖起來。她的眼神中充滿了痛苦與掙紮,心中的防線幾乎崩潰。
“閉眼。”命魂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隨後,命魂突然接管了她的身軀。黑玉刀在空中劃過,引動著十萬大山中殘存的靈氣,那些靈氣如洶湧的海浪,向著黑玉刀彙聚而來。在空中,靈氣緩緩繪出往生陣圖,陣圖上的符文閃爍著神秘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古老的咒語。蘇淺淺腹中的紅蓮離體而出,在空中綻放出奪目的光彩。蓮心處飛出三百道金線,如流星趕月般,精準地刺入每具棺槨。
“以千世癡纏為引……”命魂的聲音響徹雲霄,“燃此身,破永劫!”紅蓮轟然炸裂,化作熊熊烈焰。在烈焰之中,浮現出林河消散前的場景——他將畢生修為凝成蓮子,偷偷種入蘇淺淺的丹田,臉上帶著一抹溫柔的輕笑,輕聲說道:“若真有來世,這算不算私定終身?”那笑容如春日暖陽,溫暖了蘇淺淺冰冷的心。
烈焰焚儘最後一具棺槨,蘇淺淺隻覺眼前一黑,跌進了碑中世界。這裡是一處寧靜的草廬,簷下積滿了厚厚的塵埃,顯然已荒廢許久。草廬周圍,雜草叢生,野花肆意綻放,給這片寂靜的世界增添了幾分生機。小童魂火蹲在牆角,正專心致誌地用薅靈氣捏糖人。兩個小人並肩立於蓮台之上,正是蘇淺淺與林河的模樣,那糖人栩栩如生,仿佛帶著生命的溫度。
“師尊說娘親最愛桂花釀……”小童抬起頭,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捧出一壇酒,壇底壓著一份褪色的婚書,“他走前在此等了九十九天。”蘇淺淺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伸手輕輕撫過桌案上的劍痕,那些劍痕仿佛記錄著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忽然,她發現暗格裡藏著一枚留影玉簡。她猶豫片刻,將靈力注入其中。刹那間,林河的虛影從虛空浮現,熟悉的麵容,熟悉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未曾改變。
“當你見此,說明我終究負了承諾……”林河的聲音帶著一絲愧疚,“但請信我,這三百棺槨葬的不是孽債,是為你改命的契機……”
草廬突然劇烈震蕩起來,外界傳來天道雷鳴,聲音震耳欲聾。雷鳴聲中,仿佛蘊含著無儘的威嚴與憤怒。小童魂火突然化形為少年,眉目與林河年少時重疊。他快步走到蘇淺淺麵前,指尖點在她的眉心,輕聲說道:“娘親,該走了。師尊以身為餌誘天道入局,如今……該收網了。”蘇淺淺隻覺眼前光芒一閃,再次睜眼時,已重返現世。
此時,風雪已歇,陽光灑在大地上,給萬物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輝。三百具棺槨的碎片在鎮中凝成了一條登天階,台階的儘頭,立著半塊染血的驚蟄碑。林河的殘魂被天道鎖鏈禁錮在碑上,儘管處境艱難,他的唇角仍噙著那抹玩世不恭的笑,那笑容仿佛在向天道宣告他的不屈。
“用千世輪回換你一線生機……”天道之音如洪鐘般震響,在天地間回蕩,“值得麼?”
蘇淺淺踏上台階,步步生蓮。每一步落下,都有一朵蓮花在她腳下綻放,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腹中的魂火化作一條紅綾,如靈動的蛇般纏上天道鎖鏈。她的目光堅定,沒有絲毫畏懼:“何不問問他……”話音未落,手中的黑玉刀猛地沒入碑身,伴隨著一聲巨響,斬斷了最後一道枷鎖。“用我魂飛魄散換他歸來……我又曾猶豫過半分?”
林河的殘魂墜入她懷中的刹那,三百世的記憶如繁花般在她腦海中綻放。那些記憶如電影般閃過,有歡笑,有淚水,有甜蜜,有痛苦。林河虛握著她的手點向心口,那裡,兩簇糾纏的魂火正歡快地跳動著。
驚蟄碑轟然倒塌,碑底顯出新刻的字跡:
“天地為媒星為聘,
千劫鑄就並蒂魂。”
風雪驟散,朝陽映亮七貓鎮新發的桃枝,給古老的小鎮帶來了新的生機。不知誰家孩童指著驚蟄碑的舊址,興奮地驚呼:“快看,我看見月老的紅繩係著兩縷糾纏的星輝,在雲間忽隱忽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