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驚雷在北京城的上空炸響,伴隨著驚雷聲,天空的陰霾化作傾盆大雨,瞬時籠罩了整個紫禁城。
乾清宮,一眾文武大臣跪在殿內,頭也不敢抬。愛新覺羅玄燁坐在寶座之上,禦階上,一隻精致的景德鎮青花茶盞摔得粉碎,茶水、茶葉、碎瓷片四散。
布滿麻子的臉上一片鐵青,那是天花留下的痕跡,捏著龍椅的手指關節青白,手指微微顫抖,顯然在強自抑製內心的憤怒。
雄心勃勃強撤三藩,想要做下一番大業。誰知吳三桂起兵謀反,耿精忠附之,天下造反勢力風起雲湧,海內動蕩,京師嘩然。
月前,陝西的戰報傳來,大將軍圖海攜陝西提督張勇,平息了陝甘之亂。年輕的天子意氣風發,仿佛看到了扭轉戰局的希望。
去年年底,福建潛伏的忠臣李光地暗地裡傳來軍情,福建耿精忠和台灣鄭錦內訌,雙方互相征伐,耿精忠一怒之下,撤走浙江和福建沿海的兵力,任由清軍進入。耿精忠財力匱乏,停發部下餉銀,耿軍軍心浮動,大有可乘之機。
福建平則東南定,東南定則天下平。良機不容錯過,玄燁立刻下旨給浙江逡巡不進的康親王傑書和寧海將軍傅喇塔,讓二人與杭州將軍拉哈達一起,即可率部南下,直取福建。
以浙江精銳對虎頭蛇尾之耿精忠,本以為大勝指日可待,借機擊潰台灣鄭氏,穩定廣東蠢蠢欲動的尚之信,斬斷吳三桂的右翼,誰知天遭橫禍,浙江精銳灰飛煙滅,就連清軍統帥傑書和傅喇塔等人也是橫死疆場。
更有甚者,廣東傳來消息,平南王尚可喜的長子尚之信發動兵變,炮擊廣州清兵大營,派兵封鎖尚可喜的府第,並接受了吳三桂“招討大將軍”之偽號。尚之信叛亂後,兩廣總督金光祖、巡撫佟養钜、陳洪明也紛紛響應,跟著降吳。
年輕天子的雄心連連受挫,最近一段日子以來寢食難安,常常天不亮就到乾清宮等候南方軍情,心力交瘁,睡也睡不好,難怪臉色難看了。
地上的一眾滿漢臣子膝蓋都跪麻了,也不見皇帝讓他們起來,乾清宮外大雨滂沱,乾清門裡寒意逼人。
“都起來吧。”
過了良久,玄燁終於開了金口。
長江以南糜爛不堪,事態危急,人心浮動,這個時候讓一眾臣子,尤其是漢臣們久跪,誰知道會不會又逼出幾個吳三桂耿精忠來。
也許這裡麵,已經有人身在曹營心在漢,在找後路了。
“陝西那邊,已經塵埃落定了?”
先論功行賞,振奮人心,然後再敲打敲打,恩威兼施,這是年輕的天子從漢人書籍學來的伎倆。
“皇上,陝西已經平定。吳三桂麾下吳之茂部、王屏藩部逃回漢中,關隴平定。大將軍圖海上奏,調陝西提督王進寶移駐固原,固原總兵朱衣客駐西寧,總兵陳奇謨駐慶陽。”
滿兵部尚書納蘭明珠站了出來,上前奏道。
納蘭明珠,努爾哈赤兒子、英親王阿濟格的女婿、武英殿大學士,也是朝中為數不多的支持康熙撤掉三藩的幾名大臣之一。
“這些個十惡不赦的反賊!”
玄燁低聲罵了一句,隨即點了點頭。
“準奏!圖海平定布爾尼,又讓陝西重歸太平,於我大清有大功,封三等公,統西北兵,繼續圍剿漢中、四川叛軍。”
“謝皇上隆恩!”
明珠趕緊謝恩,心裡卻七上八下。
隻有西北軍事上勝利,其它都是膠著或失利,尤其是浙江的潰敗。也許下一刻,就是狂風暴雨了。
“南邊的戰事,你們都說說。”
玄燁輕描淡寫,明珠額頭冒汗,強自鎮定。
“皇上,廣西提督馬雄居心叵測,起兵謀反。不過其家人尚在京師,族人還在固原。若是令他們前去勸降,也許能讓馬雄幡然悔悟,重歸朝廷。”
他沒有敢提浙江,而是從廣西開始。
“索額圖,你怎麼想的?”
玄燁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保和殿大學士索額圖。
赫舍裡·索額圖,已故大學士索尼的第三子,玄燁已經過世的孝誠仁皇後的叔父,也是玄燁的寵臣。
若是按輩分,按漢人的稱呼,玄燁還得叫索額圖一聲“叔父”。
當時朝中對於三藩造反之事爭議不斷,索額圖請求處死倡議撤藩的明珠、莫洛、米思翰等人,被玄燁拒絕。
“皇上,以奴才隻見,可善加安撫,不宜株連過多。圖海也上疏,奏請招降馬雄,方能孤立吳三桂,不讓廣西、廣東連成一片。”
索額圖思量著說了出來。
漢人官員紛紛起兵造反,除了安撫許以重利,不宜大動乾戈。一旦殺伐太重,激反了漢人,局勢隻怕更糟。
“那就如圖海所奏,讓馬雄的兒子馬承先、馬承宵持聖旨去廣西,招降馬雄。”
玄燁說完,目光冷厲,坐直了身子。
“湖廣的戰事如何?穆占已經動身了嗎?”
雷厲風行,得乾坤獨斷,早些對南方的戰局查缺補漏。
穆占在平定西北王輔臣時立功不少,回京擢升都統,佩征南將軍印,統陝西、河南諸軍南下湖廣,征討吳三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