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這時,從天而降一個巨石。
巨石直接砸落,竟硬生生的落在一處城樓上的眺望塔處,這塔是木、瓦製成的,頓時…瓦礫亂飛,整個望塔幾乎塌了一半兒。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驚住了…
方才見那城牆麵對石塊的攻勢,悍然不動,他們多以為…吳軍的投石車不過如此。
可現在…這摧枯拉朽的一幕就發生在眼前,一時之間,灰塵漫天,有人哀嚎,有人嚇得屁滾尿流,有人驚恐似的趴在地上。
更可怕的是…越來越多的飛石正不斷的砸向城樓。
“轟——”
“轟隆隆——”
巨大的轟鳴聲,震的守軍耳朵疼…
乃至於有些不幸的兵卒已然在這轟鳴聲中被巨石壓中,變成了一灘肉泥。
而當漫天的灰塵散去,在這歪歪斜斜的一片廢墟中,所有兵士都看到了模模糊糊的影子。
這個影子是站在那巨石上的,他雙手掐腰,像是對敵人的這飛球報以最大的輕蔑,他的身形…宛若一棵青鬆一般。
更像是——咬定青山不放鬆!
是糜芳!
他的形象這輩子高大、偉岸過兩次,前一次是在江夏的伏虎山,他以一己之力,用偏廂車…阻攔住文聘的突襲,阻攔住他焚燒荊州的戰船!
這一次,他則是麵對天降碎石,傲然挺立…宛若一尊真神一般!
沒錯,這一次的他比伏虎山那次…更傲然,渾身上下仿佛都在發光!
這個時代,大家夥兒還不知道什麼是“咬定青山不放鬆”,但…此刻的糜芳他的形象,大體已經與那“粉骨碎身渾不怕”聯係在一起了吧!
“哼…”
灰塵中,好像發著光的糜芳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冷哼。
他一手掐著他那膀大腰圓的腰肢,一手指著城下的敵人,連帶著向身後的兵士吩咐:“都愣著乾什麼?他們有拋石車,咱們就沒有八牛弩吧,為何還沒有還擊?給老子砸…砸碎那些拋石車——”
“……”
糜芳的話把所有人都說愣了。
包括趙雲,他也一臉驚愕,一臉不可思議,一臉陌生的望著糜芳。
有那麼一瞬間,他好似有一種感覺…
這麼多年了,他難道從未真正的認識過…眼前的這個主公的小舅子麼!
這個武藝、統率居於末流,毛病一大堆的平庸將軍麼?
不止是趙雲…
所有人都用崇拜的眼光望向糜芳,處於安全位置的劉禪也是。
他心裡頭小聲嘀咕。
——『子方叔,威武啊…這才是真男人哪!』
——『果然,關四哥說的沒錯,隻要金錢到位了,命…反倒是都不重要了!』
的確,在麵對突如其來的災難時,需要一個人…用膽氣去鼓舞人心。
也的確,在百分之五十的利潤麵前,就已經有人會鋌而走險,類似於,這種一本萬利的利潤,足夠糜芳…踐踏一切的生命,包括他自己的!
無疑…
在劉禪重要的成長、養成階段,能見到這樣一幕,對他的成長是極其有益的。
甚至,就在糜芳的身旁,又一塊兒大石砸落,這大石生生砸中了一處武器架,武器架已經粉碎,而這一幕的發生就在糜芳的身側三步之內。
可糜芳,依舊是鎮定自若,氣定神閒…
在無數崇拜到“想跪”的目光中,無疑…他憑著自己的血肉之軀,讓這支糜家軍在巨石的狂轟亂砸下,漸漸的心定了起來。
似乎…大家突然就不那麼畏懼這敵人的投石了。
“糜太守…末將這就去發射八牛弩——”
“霹靂十牛弩也早就就位了,若非糜太守提醒,險些忘記了——”
“糜太守,比誰射的遠,咱們糜家軍還沒輸過——”
糜芳那冷然的目光緩緩的放低,他走下了那巨石,麵對眾人那迫切的眼芒,他隻淡淡的吟出兩個字,“快去——”
不多時…
“轟隆隆…”
在吳軍拋石車陣的位置,一枚又一枚巨大的八牛弩矢接踵射來。
如同驚濤駭浪般磅礴的威力,隻要命中,頃刻間就將吳軍的拋石車砸的粉碎…
的確…
誠如糜家軍說的那樣,八牛弩射的可比拋石車遠多了。
威力…也更強勁多了。
一時間,雙方的戰場由近到遠,由遠又到近。
雙方一邊在城池上下,進行雲梯與箭矢、擂木的比拚。一邊在那遙遙遠處,進行著…遠距離的“亂轟亂砸”…
血色殘陽布滿整個星空,也將這夜幕下的江陵…城上城下染得異乎尋常的血腥鮮紅!
…
…
襄陽城中,官署之內。
關麟背著手在房內不住的來回踱步,他徘徊猶豫的身影投在窗上,兩日來,襄樊戰場,烽火連城的凶險情景時不時的在腦海中回放。
當然,隨著…一道道消息傳回。
比如,新野城…牛蓋率一萬兵士歸降,連同新野至樊城之間,所有的小城…也放棄抵抗,望風歸降!
比如,那烈火之後,曹仁一死,宛若壓死這襄樊魏軍的最後一根稻草,大量的魏軍兵士放棄抵抗,淪為俘虜。
再比如,徐晃的三萬兵,在平魯城中被團團圍住。
原本這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可計劃之外的是,每日想方設法從平魯城逃出…歸降荊州的魏軍,竟有超過千人之多。
儼然,無論是徐晃,還是平魯城內的魏軍,他們的心態已經崩了,局麵已經控製不住了!
按理說…
一切都向著積極的方向在發展。
局麵…很樂觀嘛!
接下來就看諸葛恪在許都城的發揮了…
看看這位諸葛亮的繼子,能否如其繼父一般在許都城舌戰群儒,為荊州爭取到最有利的一切!
當然…
料想很快,襄樊戰場的戰報就會傳入許都城。
要知道,在關麟的授意下,荊州軍可是故意放走了一些魏軍的探馬與哨騎,就是要許都城第一時間得到這邊的消息消息。
當然,這些都不是關麟徘徊猶豫的原因。
他的麵前鋪展開的是一張輿圖,襄樊戰場的位置已經被標注,儼然…那已經是過去時了,而關麟正在新標注的位置是長江以南的江夏。
從洞庭湖沿江而上,是烏林,烏林的對岸便是大名鼎鼎的赤壁。
過了赤壁就是孫權,在他占領的“江夏”的那部分縣城,製定的治所沙羨!
再深入下去…便是東吳的最後一道屏障——柴桑!
關麟從洞庭湖騎…畫出一條線,然後將烏林、赤壁、沙羨、柴桑以及接下來的鄂縣、樊口…最後是建業、吳郡…
整個這些,關麟悉數連在了一起。
這是一條彎彎曲曲的線路!
同時,這也是一條,一擊致命的,朝著江東的進軍路線。
更是關麟授意老爹關羽放棄救援江陵與長沙,反倒是趁著東吳大軍出動,內部空虛…急攻烏林、赤壁,奪下沙羨…兵指柴桑,直接威脅到東吳的心臟之地的進攻路線。
提到這路線。
自然…關麟會想到幾日前,他與父親關羽在得知樊城戰場“烽火連城、煉獄火海”後的對話。
還是從關麟的那句…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花團錦簇之處…老爹,你該關注的地方不是前沿陣地,而是後背…是那與東吳接壤的荊州之地!”
麵對這一句提醒,關羽的回答是:“吾兒的意思是,如今的時局下,那孫權必定會背刺麼?”
“會的!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關麟的話一絲不苟,也異常篤定,“江東都是一群鼠輩,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背刺了,何況…孫權不會放任荊州做大,所以他一定會兵指荊州,而按照地緣來分析,他能奇襲的唯獨是江陵與長沙!誠然,這些本是孩兒推斷的,但…就在剛剛,孩兒的飛球兵已經將東吳出兵的情報傳回來了,與孩兒分析的一模一樣!”
有理有據!
言之鑿鑿!
這…
麵對兒子的話語,關羽沉吟了一下,不過很快,他昂首抬眸,“那為父這就去江陵、長沙,去擊退這群隻會暗箭傷人的江東鼠輩!”
“不好。”關麟的否定來得是那樣的出乎意料…也把關羽給說愣住了。
“怎麼?”不等關羽細問。
關麟的聲音再度吟出,“父親,飛球兵帶來的情報,這次東吳出動了將近十萬大軍,十萬哪…可…孩兒記得東吳的兵勇總計算下來也就十幾萬,除卻江東六郡七十二縣必要的駐軍外,也就是說…這支吳軍一動,那整個江東將是一片空虛!洞庭湖的水寨空虛,益陽城的赤壁、烏林空虛,長江以南的沙羨空虛,就連那柴桑、樊口、建業、吳郡…這些悉數都是空虛的!”
唔…
關羽不是榆木腦袋,兒子提醒到這份兒上,他豈會不知兒子的意思。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當即問。
“吾兒是要為父,圍魏救趙?”
關羽以為他猜對了…
但,他還是低估了兒子關麟的野心。
隻見關麟低頭理了理袖子上的折痕,手腕一抖,食指與中指直接伸出,劃破虛空,也從桌麵輿圖中的洞庭湖劃過…
劃過的路線正是洞庭湖通往柴桑、建業、吳郡一線。
“父親,何必圍‘魏’救趙,攻‘魏’即可…有救趙的那功夫,魏直接就攻下來了!”關麟的目光幽幽,臉上閃爍著篤定的神情,“東吳縱是十萬大軍壓境,可孩兒篤定,無論是江陵還是長沙,他們攻不下來…反倒是父親,孩兒以為…如今的江東,精銳儘出,沒有人能擋得住父親的千裡襲人——”
這…
關羽本想反問兒子,因為什麼,對江陵與長沙這般自信?
可…時局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然是間不容發、迫在眉睫。
更重要的…在關羽看來,這個外表逆子…實則“想法驚人”、“腦洞逆天”的麒麟兒,他說的話…九成九是對的!
近一年來發生的事兒,轉變的時局,造就了關羽對這個兒子無差彆的信任,他總是能在最正確的時間做出最正確的事兒。
這次也一定如此。
當即…關羽沒有問關麟有關“江陵”、“長沙”駐守的問題,隻是再三向關麟確定了進軍的路線。
即…避開馳援江陵,反倒是從碼頭沿江而下,直指洞庭湖,然後是烏林與赤壁,是…沙羨,是柴桑,是建業,是吳郡…
這是要一舉掘了東吳的根——
關羽也的確是這麼進行的,長沙、江陵戰火連天的同時…
呂蒙與徐盛都不會想到,一支荊州的水軍已然攻克了東吳在洞庭湖的水寨。
關羽率領的這支關家軍,他們毫不停留,順江而下,接下來的目的地是益陽郡的烏林與赤壁!
按照水路的路程,明日…足以抵達!
當然…
關羽可以一往無前,絲毫不擔心長沙與江陵的守勢,可關麟的心頭卻也是捏著一把汗。
此刻…
按照飛球兵傳回的情報,兩處城池的戰火已然打響。
而依據關麟提及的以少敵多…“能守住”這做兩座城池,為老爹關羽的“偷家”啊不,是“換家”大業爭取時間的大前提,其實有一條,不是城…而是他關麟的好二哥——糜芳!
與鎮骨——郝昭!
他們倆…才是城池能否守住的關鍵!
——『他倆…行吧?』
心念於此,關麟急問親衛:“可有最新的消息傳回…”
“沒有!”
關麟略微有些失望,可很快,他的眉眼上揚,“密切關注一切信箋!斥候、探馬趕來時,刻可以直接駕馬至官署,即刻向我稟報!”
“諾——”
隨著,一道親衛的聲音。
關麟那眸色森森,徘徊、擔憂、猶豫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投在窗上!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的格外的長!
月色寂寥,但月色下的人兒,他的心頭正在沸騰、火熱——
…
…
——益陽城?如何攻?
這是如今,尚在江上的關羽必須解決的一個難題。
益陽囊括赤壁與烏林,是當年赤壁之戰的主戰場,戰略位置不可謂不重要,便是為此,關羽可以戰船席卷,攻下東吳的洞庭湖水寨,可…益陽城,要如何攻?
當然,天空中遙遙飛起的飛球,在前方指引著方向,提醒這支關家軍…哪裡有埋伏?哪裡有眼線?哪裡的敵人防備薄弱?
有這些飛球在前,莫名的,關羽與關家軍都更有信心了不少。
“父親,當務之急,最重要的是…關家軍來得及,除了雲梯外,並沒有攜帶攻城器械…”
關平鄭重其事的分析,“若是不能一舉攻下益陽城,反倒是讓東吳反應過來,將情報報送,那之後的城池,勢必會增兵馳援,堅壁清野…如果那樣,關家軍可就陷入持久戰與四弟的謀劃背道而馳。”
隨著關平的話,關羽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關家軍擅野戰、擅水戰,卻唯獨不擅攻堅…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益陽城的城頭爬不上去,赤壁與烏林又要怎麼下?沙羨要怎麼攻?兵鋒還怎麼指向柴桑。
更重要的是,關羽這次的打法是“千裡襲人”,是效仿當年官渡之戰前的白馬、延津戰場,是敵人有探馬、有斥候往回稟報,但…關羽進軍的速度,比他們稟報的更快。
前腳情報收到…後腳大軍已然攻城,這才是真正的千裡襲人,攻其不備!
恰恰…
這益陽城,成為了阻隔關羽的一座大山,可以說,這一城不爬過去,就占據不了港口,就過不了江!
正直…關羽思索之際。
“二將軍——”
一道呐喊聲響起…
關羽聽到了聲音,正直疑惑,會是誰?
可周倉搶先一步聽出了這聲調,“是廖化…”
果然,江麵上…廖化乘著一艘烏篷船與關羽會麵。
“二將軍…”
見到關羽,廖化當先拱手行禮。
關羽則道:“廖將軍乃吾兒江夏郡的都尉,乾係重大,怎生到這邊來了…”
隨著關羽的詢問,廖化再度拱手:“末將奉雲旗公子之命,特地為二將軍帶來兩個玩意,有此玩意在…攻破益陽易如反掌!”
呼…
隨著廖化的話,關羽心頭微微驚呼。
——『吾兒連攻城器械也算到了麼?』
心中這麼想,關羽好奇,連忙問:“是什麼?”
廖化卻是賣了個關子,“這附近有一個村莊,早在四個月前,雲旗公子就秘密派我們的人不漏聲色的采買這村莊中的房子,如今…這村莊裡都是咱們的人,且早就準備好了攻城器械,如今…唯需要將這器械拚接一番!二將軍…定沒有聽過他的名字,雲旗公子說,其中一個叫雙鉤車…另一個嘛,可是個大家夥!”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