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戰(2)_滄月鏡係列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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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血戰(2)(1 / 2)

果然,重重跌落在他身上後,那笙眨了眨眼睛,不說話了。她知道炎汐這句話一出、便是應承了要照顧自己周全――隻是忽然間覺得有點奇怪:蘇摩那家夥不是說過、不許他們鮫人管自己的事麼?

“呃?”她抬頭看著炎汐,忽然間將頭湊到他耳邊,輕輕道,“你是個好人。”

此時地麵上已經一片死寂。天空中的風隼已發覺了兩人的蹤跡,排列成隊、依次掠低――在掠到最低點的刹那,風隼的腹部齊齊打開,一道銀索激射而出,釘入地麵,一隊隊身穿銀黑兩色軍裝的滄流帝國戰士手握長劍、腳踏飛索,從風隼上迅速降落地麵,開始圍合作戰。

那笙跌在炎汐懷裡,看到那樣的聲勢,嚇得動都不敢動――雖然剛才口口聲聲喊著不怕死,此刻感覺到了鐵一般的壓力,少女的身子還是不自禁地微微顫抖。

從八架風隼上下來了大約五十名戰士,顯然是訓練有素,一落地立刻分成兩路散開,一路落在前街,一路落在後街,宛如雙翼緩緩合攏,將方才出現活人的街區圍合。街上屍體堆積如山,所以他們推進得並不快,然而每走一步,便要確認周圍路上和房舍中是否還有人存活,一旦發現尚自未死的人,沒有時間確認、便一律殺死。

屍體堆中零落的有慘呼聲傳出。在這樣滅絕性的地毯式樣搜查裡、仿佛感到了生存的絕望,忽然間就有幾個受傷未死的人跳了出來,用儘全力拔腿奔逃。

天空上十架風隼在盤旋,在副將鐵川的指揮下錯落有致地依次下擊,監視著地麵上一舉一動。那些原先躲在屍體堆裡裝死以求能逃脫這場屠殺的人剛一躍起,風隼上的勁弩就如同暴雨般落下。

傷者很快陸續被射殺,宛如稻草人般倒下。然而其中一個光頭男子居然身手頗為矯健,反手拔劍、一連格開了幾支勁弩,另一隻手抱著什麼東西,飛快地在屍體中奔逃。

然而天上風隼盯準了他,地上的戰士也向他包圍過來,那個人滿臉血汗,奔逃的氣喘籲籲,麵目都扭曲了,右手揮著劍狂舞亂辟,奇怪的是左手卻抱著一個酒壇死死不放。不可以、不可以放……那是二十年的醉顏紅……是敲開西京大人門的寶物……劍技,劍技,如果他有幸成為劍聖的門下、那便是……

隻想到這裡,“噗”,箭頭從脖子裡穿出,那個奔逃的光頭男子居然還支持著往前奔出三丈,去勢才衰竭。被堆積到膝蓋高的屍體一絆,身子往前栽出,撲倒在屍山上。手指這才一鬆、啪的一聲,懷裡的酒甕跌碎在地麵上,酒香混和著血腥彌漫開來。

血如同瀑布般從脖子裡流出,沿著箭杆滴落在底下那笙的臉上。

苗人少女躲在屍牆下,身子仿佛僵硬了,一動都不能動。咫尺的頭頂上,那具剛成為屍體的臉還在抽動,眼球翻了起來,死白死白,神情可怖。溫熱腥臭的血瀑布般滴落下來,流到她臉上。那笙呆呆地看著、居然連稍微扭頭避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雖然從中州來雲荒的一路上也曾經曆戰亂流離,然而這樣邪異和可怖的事情她卻是第一次遇到――在那樣咫尺的距離內直擊力量懸殊的屠殺和死亡。

雲荒,這就是雲荒?!

她呆呆發怔,對視著頭頂逐漸斷氣的平民,血滴滿了她的臉。忽然間,一隻手伸出來擋在她臉前,擋掉了那如瀑布般流下的鮮血。背後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那笙才恍然記起自己並不是孤身一人的,還有人一直在她身側。

炎汐,炎汐……她忽然間快要哭出來。

“咦,難道就這樣都死光了?”周圍寂靜了下來,落地的滄流帝國戰士發現再也沒有人動彈的跡象,有些詫異,“方才明明看到有個女的跳出來,怎麼射殺的全是男的?”

“羅嗦什麼,一定是還在躲著裝死呢!慢慢搜……”落地帶隊的校官冷笑,叱喝下屬,然而看著滿街堆積如山的屍體,眼睛忽然眯起來了,“太麻煩了,乾脆點把火,把整條街燒了得了,守著兩頭街口、還怕她不逃?”

“好主意!”已經搜索得有些不耐煩,士兵們立刻響應,“把風隼上帶著‘脂水’扔下一袋來,咱們潑上去燒了吧!”

地下搜索隊暫停了下來,打出訊號,天上的風隼立刻有一架掠低,上麵鮫人傀儡毫無表情地操縱著機械,底艙打開,長索吊下了一大皮袋的東西,迅速落地。

士兵們退回,打開了那個皮袋。奇異的味道透出,黑色的水蜿蜒而出,流到地麵上――居然比雨水和血水都輕,漂浮在上麵,宛如詭異的黑色的毒蛇,蔓延開來。

“糟糕,他們要用脂水燒!”雖然看不見,但是嗅到了奇異的味道,炎汐身子猛然一震,抓緊了那笙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囑咐,“你快起來――還記得剛才西京大人的方向吧?”

“西京?我忘了……”那笙愣了愣。作為一個路癡,方才西京和那位滄流少將對決的方位、在被炎汐拉著狂奔了一段路後她完全胡塗了,隻好搖搖頭。

“……。”這樣的情況下,還看到她這般神情,炎汐簡直是不知道如何說才好。覺得空桑人選上這樣的一個女子、實在也是夠頭大,他哭笑不得,“往麵對著的方向跑,遇到路口就往左拐,該是如意賭坊大門――如果西京大人還在那裡、他一定會保護你。”

說到這裡,他忽然沉默了一下:如果萬一西京此時已敗在雲煥劍下、又該如何?

然而,眼前步步緊逼的危機已經讓他無法再去假設得更遠――如果那笙留在這個街區的包圍圈裡,那是很快就會被抓到殺死。隻有讓她去西京那個尚有一線生機的方向試試了。

“等一下看到煙冒起來,等我衝出去後,數十下、你就往那邊拚命跑,知道麼?”聞到刺鼻的味道越來越濃,低頭看見黑色的小蛇從屍牆下蔓延滲透過來,炎汐知道情況危急,再也來不及多想,低聲囑咐。一邊說、他一邊騰出手來,解開自己的束著的發髻,將頭貼著地麵,將一頭藍色的長發浸到黑色的脂水裡,滾了一下,瞬間全部染黑。

“啊……那是什麼?”那笙看得心驚,脫口低聲問。

“北方砂之國出產的脂水。”炎汐將頭發染成和常人一般的黑色,回答,一邊從身邊屍體的傷口上接了一些鮮血,“比火油更厲害的東西――看來他們要燒街、逼我們現身!”

那笙嚇了一跳,沒有想到堂堂滄流帝國的軍隊、居然燒殺搶掠都不眨眼。然而看到炎汐這般奇怪的舉動,她更加詫異:“你、你在乾什麼?”

炎汐沒有說話,隻是將死人的血抹在咀唇上和臉上。黑發披散,紅唇素顏、宛如女子。

“咦,比女孩子都好看呢。”畢竟是孩子,那笙一邊因為緊張而全身微微哆嗦,一邊卻因同伴這樣奇異的樣子而感到新鮮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

輕聲的話音未落,“嗤啦”一聲,忽然間、仿佛有什麼焦臭的味道瞬間散開。

“燒起來了!”那個瞬間,炎汐猛然低呼,站起,“記住,快逃!”

“你要乾什麼?”那笙下意識地伸手,將他死死拉住,把他拉回到屍牆背後――然而,陡然間她就明白過來了,“不許去!不許去!”

前方濃煙滾滾,黑色的水在瞬間化為了火焰。濃煙火焰的背後,不知道有多少雪亮的長劍和勁弩在等待著火中奔出的獵物。

炎汐準備掠出,被那笙那麼一拉卻阻了一下。

“喂,喂!你不要去!”那笙用儘全力拉著他,幾乎要把他的衣襟撕破,“我有皇天!我不怕他們的!你不要去,不要去!”

“傻瓜……皇天不過是帝王之血的‘鑰匙’而已,力量有限,也隻能在他們不防備的時候打下一隻風隼罷了。”濃煙滾滾而來,火宛如奇異的蛇一線燒過來,炎汐已經被嗆得微微咳嗽,指著天上,不耐煩起來,“如今他們有備而來,上麵有十架風隼!地上還有雲煥!你、咳咳,你逃不掉的!”

“可惜我的力量也不夠。”他開口,苦笑,“我先引開他們,你快逃去西京大人那邊!他的力量應該足以保護你――嗯,你說過要儘自己的力量幫助鮫人吧?隻要是說這樣話的人、我必然同樣以全部力量來回報……”

濃煙滾滿了整條街,讓人無法呼吸。

那笙大口咳嗽著,眼裡不停地流下淚來,手卻死死拉著炎汐的衣襟:“咳咳,彆去!彆去!”然而,急切間想不到什麼理由,忽然抬頭:“你去了,咳咳,蘇摩要怪你的!”

那一句話,果然讓鮫人戰士的身子一震。

看著映紅天空的火光,聽到那些屍體在火中發出的滋滋的恐怖聲音,死亡的腳步近在咫尺。忽然間,炎汐笑了笑:“那就讓少主責怪好了。”

一語未畢,他再也不多話,一劍撕裂衣襟,從屍牆後掠出,足尖點著堆積如山的屍體,穿過撲來的滾滾濃煙,衝入烈烈燃燒的火中。

那個瞬間、應該是用儘了全力,鮫人戰士的速度快得驚人。

滄流帝國的戰士隻看見濃煙中衝出了一個美貌女子,紅唇黑發,一掠而過,跳入燃燒著的房屋中,飛揚的長發帶著火焰,隨即被劈啪下落的燃燒的木頭湮沒。

“發現了!在這裡!在這裡!”地上搜索的軍隊發出了確認的信號。

天空中風隼立刻雲集。

那笙的手用力抓著自己的肩膀,用力得掐入血肉,她想跳起來大叫,讓炎汐回來。然而全身微微顫抖,她咬著牙,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動。

一、二、三、四……按著炎汐的吩咐,她閉著眼呆在屍牆底下,一動不動默數,顫抖著數到了十。那些呼嘯聲和搜索聲果然遠離。再也不猶豫,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呼地一下子從屍體堆中跳起,借著濃煙的掩蔽用儘全力狂奔。煙熏得她不停流淚,火光映紅整條街,那些被亂箭刺穿的屍體在火堆裡燃燒,被火一烤、手足奇異地扭曲,發出滋滋的聲音,看上去仿佛活著一樣。

這裡就是雲荒?……簡直是人間地獄……

那笙用手背抹著淚,拚了命往前跑,不敢再去回頭看炎汐的方向――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根本不想這樣。根本不要看到這樣!

她不要什麼皇天,不要什麼空桑國寶,不要和這些瘋了一樣的戰爭和屠殺有任何關係!她拚了命逃離中州、來到雲荒難道是為了這些?她隻要找到一個容身的地方,好好地生活、賺錢,和喜歡的人戀愛……她不要卷入這些莫名其妙的爭鬥中去!

然而,卻已經有人為她流了血。那些流下來的血、鋪就她至今平安的旅途。

她不可以再視而不見。

千百年來被奴役的鮫人,無色城裡不見天日的鬼,四分五裂的臭手真嵐和已經死去的皇太子妃……她要活著,要為那些幫過她的人儘自己的力量――不管那些人為何而接近她。

那笙在燃燒的街裡狂奔,衣角和長發著火了,她跌跌撞撞地穿過那些堆積如山的屍體,狂奔而去――她要活著,她要活著……其實她不知道以後自己能為那些人作些什麼,但是,如今她能作的、隻是努力活下去。

終於到了一個街口,她記起來那是如意賭坊門前的大街,立刻左轉。

因為沒有被潑上脂水,彆處的火暫時也沒有蔓延過來,前方的火勢稍微小了些。那笙咳嗽著,躲在斷瓦殘垣後,四顧看著,尋找著西京。

原先金壁輝煌的賭坊已經零落破敗,那一條街上所有房屋都被射穿了,屋頂和牆壁上裂開了巨大的洞,宛如一隻隻絕望黯淡的眼睛。房子裡、門檻上、街道中,到處都是屍體,剛開始還是稀稀落落的,然後沿著那條通往郡府的燃燒的街道,一路上密集度便慢慢增大,到最後堆積如山阻斷了道路。

半空中那些風隼往相反的方向雲集而去,顯然是發現了炎汐的蹤跡。那笙一想到這裡,感覺身子哆嗦的不受控製。她用力咬著牙,小心地趴在殘垣中,避免被天空中的風隼看見,顫抖著慢慢往如意賭坊靠去。

然而,剛一露頭,忽然間覺得天空一暗!她抬起頭,就看見那一架銀色的風隼居然往這個方向盤旋而來,低低掠下。

她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躲到了燃燒著的房屋殘骸中。

低頭看出去,前麵是坍塌了一半的如意賭坊的圍牆。巨大的大廳已經開始燒起來了,梁和柱子歪歪斜斜倒下來,轟然砸落地麵。

然而在火焰包圍著的、修羅場一樣的地獄裡,兩名男子卻正鬥得激烈。

白色的光包圍著他們兩人,黑衣的顏色居然都被掩蓋。淩厲的劍氣在空氣中縱橫。火燒了過來、然而奇異的是、燒到了他們身側居然便不能再逼近!熊熊的烈火仿佛遇到了看不見的屏障,被逼退、留出了中間大約十丈的場地。

以那笙的眼力、根本看不出兩人之間的動作,隻看到閃電在烈火中縱橫交錯,包圍了兩個人的身形。她甚至無法分辨出哪一個是西京、哪一個又是那位滄流帝國的少將。

她往外探了探頭,忽然間臉色蒼白,幾乎脫口驚叫出來――這片尚未燒到的地方,滿地的屍體中,赫然橫放著一具鮫人少女的屍身!藍色的長發,纖細的手足,身上尚自布滿了亂箭――

“汀?汀!”認出了昨日裡還活潑伶俐對自己笑著的少女,那笙再也忍不住,根本顧不得頭頂還有銀色的風隼盤旋,驀然撲出去。

屍體上釘著的長箭隔開兩個人的身體,讓她無法抱緊汀。

那笙回看背後已經濃煙蔽日的街道,聽著猛烈的風聲和呼嘯聲――已經看不到那一隊滄流戰士的影子,更看不到炎汐如今的情況。難道、難道他也會……在刹那間變成和汀一樣?

那笙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恐懼、無助、茫然……仿佛一麵麵鐵壁從四麵逼過來,將她徹底孤立。

就在那個刹那、兩個黑影交錯而過,風猛烈呼嘯起來,逼得身邊獵獵的火焰往外麵退開。一道閃電忽然脫出了控製、從火焰的場地裡直飛出去,落到了場外。

“叮”,白色的閃電在半空中慢慢熄滅了光芒,落到那笙麵前,滾了滾,還原為一隻看起來很普通的銀白色的一尺長的圓筒。

“醉鬼大叔!”那笙認得這把光劍,忽然間臉色蒼白,脫口驚呼。

抬頭之間,聽到了一個聲音冷冽地笑,帶著殺氣:“大師兄,果然喝酒太多對你的手有害!”另外一道閃電從火場中騰起,刺向空手的西京:“冒犯了!”

那笙這一次看得清楚、嚇得眼睛瞪大。

方才那一擊之下、光劍脫手飛出,西京用左手捂著流血的手腕。此刻,身無武器的他、看到雲煥閃電般刺來的光劍,瞳孔陡然收縮。

“蒼生何辜”――銀黑兩色的軍服下,滄流帝國少將眼眸冷冽、殺意彌漫,用了天問劍法中的最後精華的“九問”!

西京隻來得及偏了偏身子,避開脖頸的要害,“噗”的一聲、光劍對穿了他的左肩胛骨。

西京忽然冷笑,不進反退,足尖加力、往雲煥身畔撲去!――光劍穿透了他的身體,從背後直透而出,血噴湧。西京閃電般撲向雲煥,那樣迅疾的速度讓對方還來不及退開、一聲悶悶的破擊聲,光劍的圓柄竟然已經沒入了西京肩上的血肉中,連著雲煥握劍的手!

雲煥大驚,點足急退,想抽出自己已經陷入對方血肉的手掌。然而西京的速度更快、仿佛根本察覺不了痛苦,他隻是將左肩一低,居然硬生生用肩骨夾住了光劍!

“在戰鬥裡,肩膀是這樣用的。”雲荒第一的劍客猛然低聲冷笑,一語未畢,右手閃電般地抬起,以手為劍、伸指點向雲煥眉心,“且看師兄這一式‘蒼生何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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