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千年(2)_滄月鏡係列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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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千年(2)(2 / 2)

他長久地凝望著這一朵千年前被放入金棺的花,眼神變換不定。

“他在看什麼啊……”那笙站在白玉台下,望著真嵐,神色有些惴惴。不知怎麼,她感覺到了某種不好的氣息,不然那個臭手的臉色不會這麼難看。

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裂響,嚇了她一跳,抬頭看去,隻見那麵銅鏡被扔了下來,在地上裂成了兩半。真嵐不知道在鏡中看到了什麼,猛然爆發出一種可怕的怒意,拂袖而返,手心握著一支白色薔薇,麵沉如水。

他走過兩人身側,不說一句話。

他來這裡,隻是為解一個宿命的謎。而那個答案,他已然逃避了百年。

玄室門口橫亙著邪靈巨大的屍體,真嵐看也不看地走過去,拔起了地上插著的一把長劍,轉頭問西京:“辟天長劍,怎麼會在這裡?”

“哦,那個……我差點忘了,”西京有點尷尬地抓了抓腦袋,解釋,“這是蘇摩從九嶷離宮裡拿出來的,讓我轉送給你。”

真嵐不置可否,望了一眼劍尖,上麵尤自貫穿著那個不瞑目的頭顱:“這又是誰?”

西京的神色有些尷尬,訥訥道:“這個……是白麟。”

“白麟?”真嵐臉色微微一變――他自然也記得那個差點成為他王妃的少女,白瓔的妹妹,不由得詫異,“她怎麼會變得這樣?”

“說來話長……”西京抓著腦袋,覺得解釋起來實在費力,隻能長話短說,“反正,是白麟化身成邪靈襲擊蘇摩,然後被蘇摩斬殺了。”

“哦……”真嵐微微點了點頭,望著劍上那和白瓔酷似的臉。

“如果白瓔知道了,一定會傷心。”他歎了口氣,劍尖一震,將那個頭顱從劍上甩了出去,收入了懷裡,低聲,“不過,她可能很快就和她妹妹一樣了。”

他將長劍收起,將開始枯萎的白薔薇佩在衣襟上,轉身沿著甬道默然地飄遠。

“什麼?”西京怔了一下,忽然驚覺過來,追了上去,“你說什麼?白瓔怎麼了?”

他狂吼著追了上去,扔下那笙在空蕩蕩的寢陵。

皇天宛轉流動著美麗的光,映照出石壁上寶石鑲嵌的星圖,流光溢彩。她站在這個輝煌的星空下,有些茫然地望著那兩具金棺,走過去撿起了那一麵裂成兩半的銅鏡――上麵是蝌蚪一樣的空桑文字,和臭手給她的《術法初窺》上類似。

然而她看了半天,才勉強看懂了上麵銘文的大概意思:

“我的血裔:當你的臉出現在這麵鏡子裡的時候,生與死重疊,終點與起點重疊。一切終歸湮滅,如鏡像倒影。”

那笙茫茫然地將這一段銘文看了幾遍,心裡陡然有一種莫名的荒涼。

她側過頭去,望著另一邊白薇皇後的金棺,裡麵的白色薔薇在靈柩打開的一瞬間已經枯萎了,隻餘一室清香浮動。穿越了千年,那一朵花傳來,宛如夢幻。

來自中州的少女站在雲荒兩位最偉大帝後的靈柩中間,手握著碎裂的銅鏡,一種空茫無力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忽然間淚水就無聲無息地滑下了她的麵頰。

“這、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就那麼難受啊。”那笙詫異地喃喃。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遲早有一天、她會再次離開――而且,再也不會回來。”

“而我們,還得繼續走向終點。”

出了帝王穀,一直往山下走去,便重新返回了神廟前。

九嶷動亂不安,神廟裡的廟祝早已不見蹤影,真嵐穿過了空蕩蕩的廟堂,眼神掠過那一尊孿生神像,又望向了外麵。夜色中,神廟內隻有七星燈的光芒依然盛放,照亮那一尊黑曜石和雪晶石雕成的神像。

真嵐走出神殿,外麵已然是深夜。

他用右手撫摩了一下新生的足――如今,已然是有了將近一半的軀體了。軀體在一步步的複原,力量也在一分分的加強。在右足歸來後,他居然已經能在夜晚維持形體,不至於坍塌。然而在一分分得到力量的同時,有更多的東西在逐步的失去。

他走出神殿,一直來到了階下的傳國寶鼎前,靜靜仰首凝視。

六王的遺像依然如同百年前一樣佇立在那裡,保持著最後祭獻那一刻的慘烈和悲壯。

也就是那一刻,她選擇了回到他身側,與他並肩作戰。

然而他一直知道,遲早有一天她依然會離去――就如她百年前從白塔上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投向大地。那一刻他沒來得及拉住她,而現在,他也未曾去試圖挽留。

自從白瓔在這裡橫劍自刎,舍身打開無色城的那一刻起,這一天,遲早是會來臨的。

一年年的抗爭,向著複國每前進一步、她便是死去一分。在鏡像倒轉、**封印全解的時候,空桑重見天日,真嵐複生,而作為六星的她、便是要永遠的消失了。

於今,也不過是稍微提早了一些時間而已。

聽了真嵐的敘述,空桑的劍聖忽然間感覺到了無窮無儘的疲倦和無力,頹然坐倒在白玉的台階上,將臉埋在手掌裡,長久的沉默。他不再去責問為什麼真嵐不曾設法阻攔――因為他明白如果還有彆的方法,真嵐一定不會就這樣鬆開了手,任憑她去赴死。

因為,也隻有她才能封印住那個讓天下陷入大亂的破壞神。

白瓔,白瓔……那個孤獨安靜的貴族少女,再一次從他腦海裡浮現出來。

他記起了尊淵師傅第一次將她帶到自己麵前,委托代為授業的情形,記起了被送上白塔前她哀求的眼神,記起了仰天望見她從雲霄裡墜落那一刹的震驚……家國傾覆,滄海橫流的時候,她苦苦掙紮於陰謀與愛情之中,但他沒能顧上這個小師妹;國破家亡之後,她為複國四處奔走,他卻沉醉百年,試圖置身事外。

到了最後的最後,知道她決然攜劍去挑戰天地間最強大的魔,他還是無能為力。

“真嵐……一直以來,白瓔她比我們任何人都勇敢啊。”西京用手撐著額頭,低聲歎息。他的小師妹有著那樣溫和安靜的外表,然而那之下卻掩藏著無限絕決,一旦決定,便是玉石俱焚也絕不回頭。

空桑的皇太子望著那尊沒有了頭顱的石像,嘴角露出一個微微笑意:“是啊……所以說,我們也要勇敢一些。”他的笑容裡有某種孤寂的光,然而卻堅定。

“你也夠辛苦了。”西京抬起眼望著這個多年老友,歎息,“以你這樣的性格,把你拘禁在王位上本來已經是殘忍,更何況要一肩擔下如此重負。”

真嵐隻是笑笑:“大家都辛苦。”

他從衣襟上取下那一朵已然枯萎的白花,仰頭望向天空――那裡,千秋不變的日月高懸,在相依**存。

天地寂靜,隻有風在舞動。皇太子嘴角忽然浮起了一絲微笑。

“真嵐,為什麼你總是這樣笑?”一直覺得心裡不安,西京終於忍不住問出這樣的話,“我記得你在西荒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就是在亡國之前也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總是這樣的笑?你怎麼能笑得出來呢?”

“那麼……你要我怎樣呢?”真嵐側過頭,望著好友,輕聲問,“自從十三歲離開西荒,我就是一隻被鎖上黃金鎖鏈的鳥了。”

“那時候,為了讓我回帝都繼承王位,父王下密旨殺了我母親,派兵將我從蘇薩哈魯強行帶回――”他輕聲說著,表情平靜,“那個時候,你要我怎樣呢?反抗嗎?反抗的話,整個部落的人都會被殺。”

西京的臉色變了:那一次行動,當時他也是參與過的。

帝都來的使者在霍圖部的蘇薩哈魯尋找到了流落民間的皇子,為了掩蓋真像,將軍奉令殺死了那個牧民女子,將十三歲的少年強行帶走。然而整個霍圖部為之憤怒,驃悍的牧民們不能容許自己的族人被如此欺淩,群起對抗,引發了大規模的騷亂。

那時候他還是個少年兵,跟隨著將軍去西荒秘密迎接皇太子,卻不料執行的卻是那樣一場慘烈的屠殺――無數牧民的血泊中,那個少年最終自行站了出來,默不作聲地走入了金壁輝煌的馬車,頭也不回地去往了帝都。

他尤自記得,在那一刹那,那個十三歲的西荒少年嘴角竟噙著一絲笑意。

雖然那之後的一路上,他和真嵐結成了知交,但那血腥的一幕他一直不曾忘記。他知道真嵐一定也不會忘――不然,一貫溫和隨意的他,也不會在十多年後還找了個理由,處死了當年帶兵的那個將軍。

他一直看不透真嵐的心,不知道在那樣平易而開朗的笑容下掩藏著什麼樣的心思。

這個混和了帝王之血和西荒牧民之血的皇子,看上去永遠都是那樣的隨意,無論遇到什麼事,嘴角都噙著一絲不經意的笑――在殺母被奪的時候如此,在被軟禁帝都的時候如此,甚至在被冰夷車裂的時候也是如此!

如今,在看著白瓔離去的時候,也是如此麼?

“西京,你知道麼?我從不覺得我是個空桑人:我出生於蘇薩哈魯,我的母親是霍圖部最美的女子。我沒有父親,西荒才是我的故鄉。”寂靜的夜裡,隻有一顱一手一腳的人俯仰月下,喃喃歎息,“可是,我這一生都失去自由:被帶走,被擁上王位,被指定妻子……這又是為什麼?因為身上的那一半血,就將我套入黃金的鎖裡,把命運強加給我!”

西京愕然地望著真嵐,隨即無聲地長出了一口氣。

終於是說出來了麼……那樣的不甘,那樣的激烈反抗和敵意,原本就一直深深埋藏在這個人心底吧?這些年來,他一直驚訝真嵐是如何能壓抑住自己的情緒,不將這些表現出一絲一毫。

“於是,我一心作對,凡是他們要我做的我偏不做,不許我做的我偏偏要做――所以我一開始不答允立白瓔為妃,後來又不肯廢了她。”說到這裡,真嵐微微笑了起來,有些自嘲,“當然,那時候我還一心以為她和所有人一樣對這個位置夢寐以求。”

直到婚典那一刹那,他才對她刮目相看――她飛墜而下的樣子真的很美。宛如一隻白鳥舒展開了翅膀,自由自在地飛翔。那是他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景象。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他的未婚妻和他竟是一類的人。

“就在我麵前,她掙脫了鎖住她的黃金鏈子,從萬丈高空飛向大地。我無法告訴你那一刹那我的感受――西京,你說的對,她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勇敢。”

指間的薔薇已經枯萎了,但清香還在浮動,風將千年前的花香帶走。

真嵐低頭輕輕嗅著那種縹緲的香氣,苦笑起來:“真是可笑啊……直到那一刻我才愛上了我命中注定的妻子,可她已然因為彆人一去不返――你說,我還能怎樣呢?”

他嘴角浮出一絲同樣的笑意:“於是,我自暴自棄的想:好,你們非逼我當太子,我就用這個國家的傾覆,作為你們囚禁我一生自由的代價!”

“所以,剛開始那幾年,我是有意縱容那些腐朽蔓延的,甚至,在外敵入侵的時候,我也不曾真正用心組織過抵抗――我是存心想讓空桑滅亡的,你知道麼?”

西京霍然一驚,站了起來。

真嵐的神色黯淡下來,喃喃搖頭:“但無數勇士流下的血打動了我:你死守葉城,全家被殺;白王以八十高齡披甲出征,戰死沙場;十七歲的青塬不肯變節,寧死守護空桑――每一滴血落下的時候,我的心就後悔一分。”

他歎息著望向西京,哀痛而自責:“我終於明白,不管我自認為是空桑人還是西荒人,都不應該將這片大陸卷入戰亂!……我錯了。”

冷月下,空桑最後一任皇太子低首喃喃,仿佛將心中埋藏了多年的話一吐而儘。

對於空桑這個國家和民族,他一直懷有著極其複雜的情愫。

真嵐伸出手,將那朵枯萎的白花輕輕放在白瓔石像的衣襟上,嘴角浮出一絲笑容,淡淡道:“那之後的百年裡,我終於明白:有些東西、要比個人的自由和愛憎更重要。”

西京長久地沉默,聆聽著百年來好友的第一次傾訴,神色緩緩改變。

是的,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淩駕於個人的自由和愛憎之上,值得人付出一生去守護。無論是真嵐,白瓔,蘇摩,抑或是他自己,都在為此極力奔走和戰鬥。

“真嵐,“他終於有機會說上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生澀哽咽,“你……”

百年來的種種如風呼嘯掠過耳際,他終究說不出什麼話來,隻是伸出手,重重拍了拍對方的手臂,眼裡隱約有熱淚:“努力吧。”

那個皇太子扯動嘴角,回以一個貫常的笑容。

然而那樣明朗隨意的笑容裡,卻有著看不到底的複雜情愫。

是的,即便是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死去、消亡,他們依然要努力朝著前方奔走――哪怕,對這個國家和民族他並未懷有多深刻的感情;哪怕,一生的奔走戰鬥並非他所願;哪怕,一路血戰,到最終隻得來山河永寂。

薔薇的香氣消散在夜風裡,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那笙此刻剛從陵墓內奔出,看到這樣的情形不由微微一愣――落拓灑脫的酒鬼大叔和那個總是不正經的臭手的把臂相望,相對沉默,臉上的表情都是如此的罕見。

他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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