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一刻,太陽便會躍出地平線,這些亡靈便會如冰雪般消融。
“是,飛廉少將!”血戰一夜的戰士都筋疲力儘,但依然戰意高漲。
“各位,拜托了。”靠著比翼鳥內的機艙,飛廉極其疲憊地喃喃,滿麵煙火之色,熏的發黑的額頭上有鮮血涔涔而下,他將手按在了心口上,低低吐出了昔日講武堂裡教官訓導過的那句話――
“你們的路將由榮耀和夢想照亮,將一切罪惡和齷齪都踩踏在腳下!”
叔祖……我一定竭儘全力,為守護帝國戰鬥到最後一刻。
在黎明來臨之前,北鬥倒轉已經完成。
黯淡的蒼青色天幕下,星辰隱約閃出亮光――破軍取代了北極星的位置。
在那一瞬間,懸浮在白塔頂端的神廟,由內而外的放出了金色的光,熊熊燃燒,極度耀眼。忽然間,那一團光動了起來,仿佛太陽墜落,一路向著金翅鳥方向急墜而來――隻是一刹那,便將迦樓羅上正在和對方搏殺的軍人包裹!
在金色閃電擊下的瞬間,雲煥來不及回避,發出了一聲低呼,感覺神智在一瞬間遠離。
手上凝成的光劍頹然消失,仿佛有什麼東西急遽侵入他的身體。眼前有無數的幻影沾染浮現,猶如一閃即逝的花火――黑暗的火焰,盛放的金光,金色的雙眸……那、那是什麼?那是什麼!那……難道就是真正的“魔”?!
“主人!主人!”迦樓羅發出了驚駭的呼聲,艙門不顧一切地霍然打開了,內裡飛出一條金色長索,將失去知覺的人卷了回去。整個機殼瞬間發出了耀眼的光,仿佛結界一樣展開,將自身的防禦力量調整到了最大限度。
“龍!”真嵐還要繼續追擊,卻被阻止了。
“來不及了……真嵐,來不及了。”龍神發出低低的歎息,惋惜不已,“在轉移完成之前、我們無法及時殺掉他,如今已經是太遲了――破軍已經成魔!”
真嵐怔住,回頭看著緊閉的迦樓羅。
“不過,魔這次雖然成功轉生,但也受到了極大的損害,無法將力量完全發揮――否則這一刻的雲煥,便能夠瞬間將迦樓羅重新驅動!”龍神抬起頭,看著半空裡的神廟喃喃,“應該是,他們兩個人聯手重創的吧?”
真嵐不由自主地揚起頭,看著那浮在半空的神廟。
金光盛放過後,那座懸浮的神廟忽然間仿佛就失去了光彩――喀喇聲連續不斷的傳來,仿佛由內而外的逐漸坍塌毀滅,一片一片從九天上墜落,分崩離析。
然而,天際的一陣廝殺驚動了他。空桑皇太子側首望去,赫然看到黑衣的冥靈軍團陷入了重重的包圍――黑王玄羽正在極力衝殺,試圖帶領部下從征天軍團的圍合中突出,然而,對方軍中仿佛也有名將指點,進退之間毫無漏洞,竟一連幾次將他擋了回來。
日光即將破雲而出。
“龍!我們去那邊!”真嵐變了臉色,握劍低呼。
龍神點了點頭,轉頭向著戰團掠去――然而剛靠近冥靈軍團,它震了震,仿佛忽然發現了什麼,低低長吟了一聲。龍尾一擺,一股大力將背上的人淩空送了出去!
真嵐尚未回過神,一瞬便已經被送到了一匹天馬的背上。
“龍?”他握著辟天長劍,愕然。
然而龍神放下了他,呼嘯著返身飛向白塔,速度之快、宛如金色的閃電。
“怎麼了?”真嵐喃喃,手卻是片刻不停地格開那些風隼發來的進攻,一路殺向了戰團中心,對著黑王玄羽大呼:“這邊,從這邊突圍!”
“殿下!”絕望中的戰士紛紛驚呼,齊齊回身。
“跟我來!大家跟我殺出來!”真嵐顧不上其他,全心全意地在戰陣中衝殺,帶領著軍隊向無色城入口方向突圍,血濺滿了他剛剛拚湊回來的身體,“回城,回城!”
在他衝殺於敵陣的同時,萬丈高空上,神廟的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一個白衣的女子從熊熊燃燒的神廟裡急衝而出,長發在風中散亂飛揚,掩住了蒼白絕望的麵容。
“海皇!”龍神認出了她懷裡抱著的人,失聲驚呼。
白瓔沒聽到它的呼聲,隻是不管不顧地往外飛奔,根本沒有覺察最後一道門打開之後,腳下便是萬丈虛空――從萬丈高的地方一腳踏空。
絕望的女子背後,是九天裡熊熊燃燒、迅速坍塌崩潰的神廟。
龍神一擺尾,迅速朝著神廟飛去,淩空接住了墜落的女子。
“嗬……這一幕,幾乎和百年前的婚典上一模一樣啊。”
蒼天之上,比星辰都高的地方,飛鳥絕跡,空城寂靜如死,忽然卻有一個聲音笑了起來。三位女神坐在高高的碑頂,俯視著腳底下的雲荒大陸,神色變幻。
腳下的大地輝煌璀璨,宛如煙火盛放。
――繼七千年前的統一戰爭之後,雲荒動蕩再起,即將卷入腥風血雨之中。
洪流滾滾而來,將所有人夾裹而去。曆史大潮呼嘯滅頂,個人的愛憎情仇在此刻都已經顯得渺小,每個人都置身其間,順流而下,去往不知名的彼端。
不可抗拒,也無法抗拒。
“眼前這一切,又怎生收場啊。”魅婀低低歎息。
“連我也看不到將來。”慧珈喃喃,抬頭看著最高空裡的日月,天鏡映照著無數星辰,“星盤已經被人力移動過了,所有宿命都被打亂――如今,連神也無法洞察塵世裡宿命的動向了……何況我。“
魅婀長時間的沉默,看著蛟龍馱了白衣女子離去。
“我希望,”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他們都可以幸福。”
“不可能,”曦妃搖頭,低聲,“凡是陽光照耀到的每一寸土地都會有陰影。”
“那至少,我希望少城主在轉生後,能得到幸福。”魅婀長長的歎息,抬頭看著底下白雲離合中的滄海桑田。
說起雲浮的少城主,三位女神低頭不語,眼神複雜。
“看哪……”慧珈忽然抬起手,指著大地上的某一處,發出了低呼,“少城主在那裡……三魂七魄,已經開始分彆凝聚了!”
三女神悚然一驚,凝神看向大地――雲荒的六色土裡,有微弱的光芒在黎明裡閃爍,仿佛露水的凝結。那些光芒從每一寸土地裡逸出,凝聚成縷縷白光,在黎明前的大地上隨風飄蕩,宛如海上煙霞。
然而,雲浮城的女神們卻清楚的知道、那是純淨之極的靈魂的光芒。
人的精神力分而可以稱之為“魂?魄”,其魂有三: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衝,二魄靈慧,三魄為氣,四魄為力,五魄中樞,六魄為精,七魄為英。
這“三魂七魄”本聚於人軀殼之中,主宰人的喜、怒、哀、懼、愛、惡、欲,在人死後便隨風而散,出殼去往黃泉。
少城主執意重返雲荒,被尚昊城主在盛怒之下震碎了靈體,三魂分離,七魄流蕩,從九天灑落於天地之間各處。化為齏粉的靈體需一年之後才得重新凝聚成形,轉往彼岸――於今看來,離湮城主已經感知到了大陸上的種種苦難,已經極力想早日凝聚魂魄、以求轉生。
誕生於這樣風雨飄搖大陸,少城主將會有怎樣的一生?
黑暗的艙室裡,隻有間或響起的輕微嘀噠聲,仿佛水滴墜入湖心。
微弱的珠光照亮了昏迷之人的臉――那張年輕英俊的臉在無意識時、依舊鐫刻著深沉的憤怒和殺意,劍眉緊緊蹙起,薄唇抿成一直線。有閃電般的金光在他身體上穿梭來去,仿佛金色的鎖鏈一層層纏繞,將肌體灼燒,鑽入了身體深處。
雲煥緊緊咬著牙,手抽搐了一下,顯然正有極大的痛苦在體內洶湧。
“主人……主人。”被固定在金座上的鮫人低下頭,輕聲呼喚,淚水從碧色的眸子裡如斷線珠子般落下。外麵天翻地覆,烽火四起,然而她根本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隻是拚了命想及早的將迦樓羅重新驅動,帶主人離開險境。
擱淺在斷裂白塔上的巨大機械發出一陣接著一陣的鳴動,雙翼顫動,幾度要重新掠起,然而顯然是力量不夠,到最後還是重重一頓、重新挫了回去。
瀟咬緊了牙關,凝聚全部心神去操控這架龐大的機械,額頭冷汗如雨。
“師父!”也不知產生了什麼樣的幻覺,金座裡的人霍然睜開眼,失聲驚呼。
雲煥臉色蒼白如死,睜開的眼眸已全然變成金色。
“主人!”瀟發出了驚喜的呼聲,全身顫栗,“你醒了麼?你…你沒事吧?”
然而雲煥沒有回答,死死握住金座的扶手,不停地喘息――方才的幻覺還殘留在腦海裡。每一次……每一次睡去,幾乎是一閉上眼睛,他就會看到當頭斬下的光劍,和那樣冷如冰雪、意味深長的眼神。
“師父……”他在恍惚中喃喃,抬起手支撐住了搖搖欲墜的額頭。
師父,你的在天之靈,恨不得親手將這樣的我斬殺,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