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蘭手裡的拖把掉到了地上,她一下呆住了。這對高秀蘭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她領著四個孩子在城裡都快過不下去了,要是下了鄉,那日子不得難死了嗎!高秀蘭聽到這消息後,像是一個炸雷在腦子裡響了,然後就靜得沒有了一點聲音,像整個世界都死了一樣。她拖著疲憊的腳步往家走,走得搖搖晃晃,廠區的大喇叭在放著歌曲:喜馬拉雅山呀再高也有頂,雅魯藏布江呀再長也有源……
高秀蘭在這樣的歌曲中流著眼淚。
都說禍不單行,就在高秀蘭得知她被工廠疏散了的消息的同時,娟子被學校文藝隊開除了,理由和母親被疏散是同樣的:一是家庭成分不好,二是三個弟弟屢屢惹禍,學校文藝隊隻得忍痛割愛,把她這個骨乾分子開除出去。娟子一口氣跑回家了,倒在炕上就哭,哭得昏天黑地,最後像睡了一樣躺在那,感到無比的勞累。
高秀蘭回到家裡的時候,寶金領著兩個弟弟正在屋地上打啪嘰,娟子頭朝裡臥在炕上,桌子放在炕上,桌子上沒有碗筷也沒有飯菜。
高秀蘭臉色蒼白。幾個孩子發現母親的神色不對,停止了玩。高秀蘭問道:“你姐咋了?”
寶金說:“我姐被學校宣傳隊開除了。”
高秀蘭說:“為啥?”
寶金說:“不知道。”
高秀蘭說:“沒做飯呢?”
寶金說:“我姐不給做了,爐子都滅了。”
高秀蘭上前碰著娟子的腿:“娟子,娟子……”
娟子不動。
寶金有些火了:“姐,媽喊你呢,彆裝死了!”
娟子突然翻身起來,跳下地扯著寶金就打:“誰裝死,誰裝死,誰裝死呀!……”
寶金喊:“你乾啥打我呀,乾啥打我呀!”
娟子還打:“不是你我能讓人開除嗎!你在標語上寫罵人的話,你堵廠裡的大煙筒!你個倒黴鬼,你個喪門神,你怎麼不死呀,你死!你死!你死!……”
寶金叫起來:“媽呀,你不管呀,打死我了呀!……”
高秀蘭上拉:“娟子,娟子,娟子!”
娟子還打:“就打死你,就打死你!”
高秀蘭狠狠一甩把娟子扯開:“彆打了,打死他有啥用呀,打死他咱們也沒有路走了!……”
娟子愣了:“媽,你啥意思呀?”
高秀蘭:“娟子呀,學校宣傳隊就是不開除你,你也得離開了,我被廠子疏散了,咱們家得下鄉了……”
幾個孩子愣愣地看著母親。
娟子說:“媽,你不是嚇唬我們吧?”
高秀蘭說:“媽嚇唬你乾啥呀!……”
娟子說:“媽,咱們在城裡都快過不下去了,到了鄉下,誰會乾農活,不得餓死呀!……”
高秀蘭說:“你問我,我去問誰呀?……”
寶銀和寶玉哭起來:“媽,我們不下鄉!……”
朱大夫挖空心思地想,想了很長時間,終於想出了一個主意,他覺得這個主意可以幫助高秀蘭躲過下鄉這一劫。於是他弄了一瓶酒,還弄了一些花生米,揣著去了鍋爐房,去找關吉棟。關吉棟看到朱大夫進來,有些意外,不明白白天還跟他乾架的朱瞎子,怎麼會在這個晚間滿臉帶笑地出現在他的跟前。
關吉棟很冷淡:“你上我這來乾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