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蘭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狠狠捶了一下門:“關吉棟,你有啥了不起,你以為我離開你就活不了了嗎?我就是活不了了,也不會死在你門前,你算啥大男人呀,你狗屁,你窩囊廢!”
關吉棟站在門裡。他聽著高秀蘭的罵聲,聽著高秀蘭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一動不動,默默地站在那裡。
高秀蘭已經控製不住自己,孩子和關吉棟這兩方麵給她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來。高秀蘭追上了娟子,喊道:“娟子,你站住,站住!”
娟子不站,繼續往前走。
高秀蘭上前一把抓住娟子的肩頭,狠狠一扳把娟子扳住。娟子回過頭看著母親。高秀蘭滿臉的淚水:“你剛才說我啥呀?”
“你不要臉!不要臉!”娟子沒有改變自己對母親的看法。朱華曾經告訴她,彆人都說老關頭太老了,不像她繼父,像他姥爺。她還從朱華那裡知道了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叫“做愛”,做愛會生孩子,她還從朱華家的醫書上看到了男人和女人生殖器的樣子,這一切都讓她想到了母親和關吉棟。想到了他們關燈以後做愛的樣子,這樣的想像讓娟子惡心,想吐。“我說你不要臉!”
高秀蘭狠狠扇了娟子一個耳光,娟子沒有躲,她看著高秀蘭,眼睛裡充滿了憤恨。
“我是婊子該你說嗎!有女兒這樣說媽的嗎!”
娟子捂著臉喊:“你跟老關頭說的話多難聽呀,你為啥要求他呀!”
“我為啥?你說我為啥?我不是為了你們嗎,為了你們這幾個討債鬼!”
“你說得好聽,你是為了你自己!你喜歡老關頭,外麵人都說,你喜歡和他在一起睡覺!”
高秀蘭的臉蒼白了,她感到十分屈辱,她手指顫抖地指著娟子:“我沒有你這麼個女兒,沒有,你以後彆叫我媽,你叫我下賤女人,叫我婊子!”
高秀蘭轉身走了,在風雪中邊走邊喊:“你說對了,我不要臉,我喜歡比我大十來歲的老關頭,我喜歡和他睡覺!……我是個女人,我就喜歡他咋了,他是個男人,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我就喜歡他,喜歡他,誰愛說啥說啥,我就不要臉了,咋的吧,叫他們把臟水往我身上潑吧,潑吧!……”
高秀蘭痛快地哭著、罵著,這一刻她是真實的,這一刻她屬於自己,發泄著憋悶在胸中許久以來的怨恨。高秀蘭不想再對自己的行為做任何解釋,她太生氣了,她失去了理性。
娟子站在雪裡看著母親走去,淚水泉一樣往外湧。娟子懷念以前的日子,雖然過得比現在苦,雖然三個弟弟很不聽話,但母親愛他們,娟子體會到一種苦難之中的親情和母愛。但是現在沒有了,關吉棟出現後都沒有了。娟子覺得是關吉棟分割和剝奪了高秀蘭的感情,這原本屬於他們四個孩子的母愛。娟子站在雪地裡,她覺得渾身上下涼透了,連手指尖都涼了……
娟子失去了母愛,她就更渴望有人能給予她一些溫暖和關懷,朱華給了她一些,可是她覺得遠遠不夠,她朦朦朧朧地覺得,應該有一個人更能安慰她,更能給她溫暖,可這個人是誰呢?她覺得既清晰又模糊,又覺得她離那個人很近很近,似乎伸手就能摸到。當朱華又一次提到李敬民的時候,娟子的心怦怦跳了兩下,那一刹那她明白了,能給她溫暖和關懷的人,就是李敬民。
朱華又和娟子探討能否和李敬民搞對象的問題:“娟子呀,你說我倆行嗎?”
這次娟子不說行了,她反問道:“他不是你表哥嗎?”
“表哥咋了?姑舅不能聯姻,兩姨聯姻正合適,我媽說,兩姨親輩輩親。我表哥家是農村的,他要是和我處了對象,轉業了就不用回家了。”
“你才十八歲,咋會想到處對象呀?”
“十八歲早就成人了,女人有了月經,就可以和男人睡覺,生孩子了!”
朱華像一個富有經驗的已婚女人一樣,時常會提到女人的生理問題還有性,她在這方麵確實懂得不少,主要是看了她父親的醫書,那上麵寫得明白呢。朱華並沒有察覺到娟子和李敬民之間的微妙情感,同時她還很感謝娟子能陪著她一次次地和自己的表哥李敬民見麵。朱華試過單獨和李敬民約會,但時間沒有超過二十分鐘,她把失敗的原因歸結到兩個人的純真上:“不好意思,太不好意思了!”於是朱華就覺得有娟子在場,她和她表哥至少都能放得開,也可以多玩一會。而每次朱華邀請娟子,娟子始終裝做很不情願,然後在朱華的百般央求下欣然接受。
這天上午李敬民要帶著娟子和朱華去照相,兩個女孩自然樂得不行。那個時候的公園很荒涼,到處是枯枝敗葉,滿地殘雪,遠處的大喇叭裡才旦卓瑪在動情地唱著:“唱支山歌給黨聽,我把黨來比母親……”
朱華穿著軍大衣戴著軍帽站在涼亭邊上,等著拍照。李敬民拿著照相機對著焦距,娟子站在一旁看著笑。
李敬民喊:“往這看往這看,準備,笑一笑,一、二,拍了!”
朱華過來,邊走邊脫著大衣:“來來,娟子,你照,該你的了!”
娟子接過大衣往身上穿,朱華把帽子也摘下來,給娟子戴上:“媽呀,精神呀,太精神了!”
李敬民說:“把軍衣換上,兩個紅領章露出來,更精神!來來,換上!”李敬民脫掉自己的軍衣讓娟子穿上。
朱華說:“我剛才沒穿軍衣呀!”
李敬民敷衍著:“一會兒你再穿!”
李敬民幫著娟子穿上軍衣,替她扣著扣子,一直扣到脖子底下:“衣服有點大,不過不要緊,外麵有大衣蓋著,看不出來。主要看這兩個紅領章,紅領章一襯,臉就好看,紅撲撲的,像大蘋果呀!”
娟子孩子似的站著,任憑李敬民給她係扣子,她的臉在雪裡果然紅撲撲的很好看,眼睛裡的光很亮。
朱華說:“你看娟子美的呀,哎呀美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