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切都令瞿衛紅無比高興和振奮,她敏銳的感覺到父親也許就要重獲自由了,甚至自己都有可能回家和父母親團聚了。她的感覺是對的,果然很快團裡就開了會,宣布從今年起團員可以申請春節探親假回家過年。
瞿衛紅立刻就向新的團長申請了探親假,並且獲得了批準。今天是周日,軍紀嚴明的文工團裡隻有在周日的下午放半天假,她在宿舍裡寫了一封長長的家書告知了母親這個好消息,然後獨自一人穿過大街把信投了出去。
從夜裡開始,悶熱的天氣漸漸消退了,呼呼的東北風越刮越大,星星點點的雨滴後,忽然一道閃電閃電劃過天空,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就在頭頂上炸響,緊接著,大雨傾盆而下。
這樣的閃電雷聲在深秋的時節是少有的,讓睡在床鋪上的文工團團員的心裡感到了莫名的壓抑和恐懼,唯獨瞿衛紅一人覺得這聲驚雷是舊時代結束的挽歌和新時代即將到來的宣言,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隱沒在夜幕之中。
秋去冬來,轉眼間又是一年過去,文工團大院裡的人陸續都走光了,連幾個家就在涅原縣周邊村子的女孩兒也趕趟似的回了家,唯獨隻有瞿衛紅與她在團裡唯一一個無家可回的好朋友蔣梅還在文工團大院裡。
大年二十七的傍晚,瞿衛紅正一個人在宿舍裡寫信,蔣梅躡手躡腳地推門進來,站在瞿衛紅身後偷看。瞿衛紅專心寫信,竟然沒有發覺,正寫到康德先生,彩霞小姐要回家了,也許你已經回家了,難怪等不來你的信。
一句時,忽聽身後撲哧一笑,趕緊會有一看,卻是蔣梅。蔣梅笑嘻嘻地說:接著寫啊,說不定你的康德先生馬上就來團裡接你結婚了嘞!
瞿衛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梅姐,你彆胡說了,人家以前說過他有心上人了,我們就是筆友。忽然,她頭腦一轉,反戈一擊道:我可不像你,在省城有那麼個好哥哥想著你呢!
蔣梅一聳肩道:我是有啊,我就敢和你說,可你呢,你怎麼就不敢承認你喜歡筆友康德先生呢?
瞿衛紅一個勁地直搖頭,我們連麵都沒見過,我怎麼會喜歡他呢?蔣梅兩隻大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兩轉,像變魔術一樣的從軍裝兜裡掏出了一封信,在瞿衛紅麵前晃了晃說:那這封信我就留著了?
瞿衛紅這下可真是著急了,她跳起來想要把蔣梅手裡的信搶過來,不料蔣梅搶先一步把信舉過了頭頂,我說彩霞小姐,你急什麼急,你不是不喜歡人家嗎?
梅姐,快點給我,我等了好久的,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瞿衛紅使勁跺著腳,高聳的胸脯劇烈的上下起伏,蔣梅忍不住撲哧一笑,一把抱住瞿衛紅,把手裡的信遞給了她,湊到她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瞿衛紅的臉就忽然紅了起來,急忙坐回了小桌前。
蔣梅站在她身邊嘻嘻笑著說:哎呦,好瞿霞,乖瞿霞,姐姐不說你了,彆生氣彆生氣,我這不是專門來給你送信的嗎?
瞿衛紅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筆跡,扭頭對蔣梅撅著嘴說:今天看在你來送信的份上,我不生你的氣了,但是不給你帶鹽水鴨吃啦!
蔣梅朝瞿衛紅的床鋪那邊歪了歪頭,看到她整理完畢的行禮,嘴裡輕輕地說了一句: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男不鐘情。講完便格格嬌笑著跑了出去。
這邊瞿衛紅也不阻攔蔣梅,隻看她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信封,開始讀了起來,隨著她眼球的左右移動,她的臉上逐漸洋溢出幸福的氣息,有種說不出的快樂和愉悅感。
當瞿衛紅讀到最後一句話我回家後也許不會再回到這裡遠遠眺望你的方位了,隻願我們能有機會再見麵,康德先生永遠隻有一個心上人,那就是彩霞小姐。時,她的神色一下暗淡了下來,兩行淚滴從臉頰滑落,滴到了薄薄的信紙上。
瞿衛紅等這句話等了整整一年,可等到時她的這份牽掛也要斷了,她怎麼能不傷心呢?
一年前的春天,在她從省城彙報演出回縣城後不久後的一天,瞿衛紅跟收發室的師傅打了招呼,趕在一個周日在裡麵尋找家書,意外的發現了一封沒有貼郵票的信,信封上寫著她的地址與宿舍號,收信人為軍中之花,寄信人為康德先生,寄信人地址就在涅原縣最北邊的軍營。
瞿衛紅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打開了信,一行蒼勁有力的字跡映入眼簾:美麗的姑娘,請將這封信當作任你取名的信,也請你不要急著扔掉它。
看完這一段,瞿衛紅撇了撇嘴,心裡暗笑又是一封自以為高明的情書,這兩年這樣的信她收過不少了,可都被她無視掉了。她用同情的心態耐著性子繼續看了下去,可隨著匿名信的發展,那顆自以為封閉的心房顫動了。
兩年前我見過你一麵,那是在從金陵回省城的船上,你聽到了我的琵琶聲,我是個非常膽怯,以至於不敢當麵和女孩子說話的人,所以我跑了。一年前在省城,我又見到了舞台上的你,後來我跟隨你的腳步,越過了千山萬裡,從省城來到這裡做一名為偉大祖國戍邊的戰士,是為了捍衛貓主席的革命路線,更是為了能站在山頭遠眺著你所在的地方,我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勇氣,決定用這封信向你言明一個我想了很久而又很難改變的想法,很想和你交一摯友,建立偉大的革命友誼。你如果能聽懂我的琵琶聲,一定也明白君子之交淡若水的道理,你不必知道我是誰,我也比不知道你是誰,如果可以請複信,最好一字也彆寫,交給收發室就好,我自會看到。請你原諒,革命軍人不要用彆人費心,切切。誠心奉上,靜待。
信到此結束。落款是康德先生。讀到此時,瞿衛紅耳邊仿佛又聽到了在船尾那動聽的琵琶聲,在距家千裡之外的地方看到故人的信,瞿衛紅驚訝之餘有種冥冥之中的感覺,好像是什麼神明的旨意一樣,眼前更是浮現出了一個靦腆文靜的少男臉龐。
她不願違背這早已安排好的機緣巧合,自然給康德先生回了信,還俏皮的稱呼自己為彩霞小姐同康德先生對仗,並且給信封裡塞了一塊自己用過的手絹。
再然後,彩霞小姐和康德先生每周都會用書信交流,他們談音樂,談哲學,談各自的家庭,仿佛有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事,可他們之間就是不談各自的名字和各自的愛情。康德先生與彩霞小姐的故事隻有瞿衛紅在團裡唯一一個也是她最信任的蔣梅知曉,為了避免旁人說閒話,蔣梅間隔幾周就會替瞿衛紅取信,這也是她今早為什麼會來找瞿衛紅的原因。
整整一年的通訊,彩霞小姐和康德先生各自以筆友和純潔的革命友誼界定他們的關係,但其實早已在字裡行間互生情愫。彩霞小姐即便病了也會給康德先生回信,康德先生即便一周隻有五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也會抽空給彩霞小姐寫信,訴說軍旅之苦與思念她娟秀筆跡的心情。
正如蔣梅所言,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男不鐘情,這層窗戶紙誰也不捅破,瞿衛紅遲遲不走,無非就是心裡惦念已經晚了一周的康德先生來信,可是這封信卻眼看成了最後一封信,康德先生到最後也沒說自己是誰,瞿衛紅是多麼想聽他當麵表白,可到頭來,這份從來沒被說出口的情分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了。
瞿衛紅擦乾了眼淚,把那封信整整齊齊的疊好又放回了信封,再把信封放進了兜裡,她不想讓任何人找到這封信,因為出身因為美麗因為乳房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桌上還有一封信,那是瞿衛紅寫了一半的,本來要給康德先生的告彆信,這也不用再寫了吧!她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快步走到床鋪前,背起收拾好的行囊,頭也沒回的出了門。
瞿衛紅走到汽車站時太陽已經落山了,說是汽車站,實際上也就是三間小瓦房一個大院子,買了從縣城去省城的車票,她一個人費勁的背著行囊坐上了車。好在天色已晚,車上有不少空座位,她趕緊找了個靠裡的坐下來。
汽車準時開動了,這時天已全黑,車子緩緩駛出了大院,走上院外的石子路,瞿衛紅手裡拿著那封康德先生的來信,又看了一遍,當車後掀起滾滾泥塵時,一封信封從窗外扔了出來。
人在旅途,從公路轉鐵路,又從鐵路轉航路,折騰了三天多,大年三十的下午,瞿衛紅終於回到了闊彆已經的家鄉金陵,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母親還好不好,父親回家了否,未來自己該何去何從,可就是每晚都在做噩夢,而且是同一個夢,她記得每一個恐怖的細節。
在一個黑漆漆,冰冷冷的地方,有一隻可怕而醜陋的牛鬼蛇神拚命地追著她,她喘著氣,用儘全身的力量向前沒命飛奔著,身後就是牛鬼蛇神的吼叫聲。
這牛鬼蛇神有三層樓高的身軀,頭頂著兩柄象鼻長的角,全身披著黝黑的粗毛,像座小山般地,每走一步,長著尖爪的腳掌便將地麵震得直搖,便將跑在前麵的瞿衛紅震得腳心發軟。
牛鬼蛇神的腳步愈來愈沉重,吼叫聲卻愈來愈接近了。她的臉上遍布著汗水,她全身酸軟,心臟好像就要跳出喉嚨,呼吸聲極度急促,感覺自己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就快跑不動了。
崩!牛鬼蛇神的腳掌又一次重重地踩在地上,地麵又一次劇烈地震動著,像地震。
噗通!瞿衛紅一跤跌在地上。她掙紮著想爬起來,可嗷叫聲已到耳旁。
瞿衛紅慌張地轉過頭來,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正朝著自己壓過來,毛茸茸的手掌碰到了自己被汗水泡濕了的身體,不要她歇斯底裡地狂叫著。
但身上一陣劇痛!她的兩隻手臂,已經給活生生地從自己的身上撕了下來。血!四處飛濺!
救命啊瞿衛紅聲嘶力竭地叫著,可這裡空無一人,隻有她自己和牛鬼蛇神。這牛鬼蛇神的手掌按到她的胸前,握著她胸前高聳的一對乳房,尖銳的指甲插入柔軟的肉團。
瞿衛紅恐怖地掙紮著,但胸前再次傳來一陣劇痛,嗷嗷嗷牛鬼蛇神的手裡抓著剛剛從女人胸前挖下來的血淋淋的奶球,嗷嗷叫著往自己的嘴裡送去。
瞿衛紅的眼睛布滿著恐怖的神色,一張原本十分秀麗的臉蛋在恐懼和痛楚中扭曲著,被冰冷的汗水打濕的一頭秀發,散亂地披在臉上。毛茸茸的獸掌,再次向她的身上探去,不要不要吃我救命啊瞿衛紅用儘最後的力量,血淋淋的身體向後退縮著,淒厲地號叫著
偌大而寧靜的空間,遍布著恐怖的慘叫聲,牛鬼蛇神的嗷叫聲,和血腥嘴嚼的聲音
不要不要不要瞿衛紅猛地從噩夢中驚醒時,船剛好靠岸,汽笛聲與廣播通知叫醒了她。嚇得一身冷汗的瞿衛紅精神恍惚的背著行囊下了船,母親已經等在碼頭的最前沿了。
媽媽
小霞
這對母女在碼頭邊緊緊地擁抱著,熱淚流淌在母女之間。
瞿衛紅已經三年沒見到自己的母親了,在這三年來她成長了太多,她不再是從前那個不知天高一個人跑到革委會要求釋放父親的無知少女了,她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識人明物,學會了隱忍沉默,但這一刻她隻想做一個躲在母親身邊的小女孩兒,所有的委屈仿佛都化成了晶瑩的淚花,在母親麵前消散了。
她的母親內心的喜悅更是溢於言表,欣慰與團聚充盈內心,女兒的一封封家書裡敘述的一件件事情,從旁人聽說女兒在文工團的優異表現,她深深以女兒為榮,緊擁著寶貝兒女兒喜極而泣。
她們久久都沒有放開,幸好這個年代民風淳樸,瞿衛紅的行囊就放在原地也無人偷盜。不知過了多久,母親擦乾熱淚,撫著她的頭發,慈祥的說:小霞,你都這麼高了,媽媽差點都認不出你了。
瞿衛紅破涕為笑,調皮地眨著眼睛,媽媽,我你還認不得,你看看我。她又把自己的胸膛挺高了說:團裡夥食好,又大了不少,最好認了!
好啦,看你像個什麼樣子!母親用手輕捏了一下瞿衛紅的臉頰,語氣有些責備,但更多的是溫柔,小霞啊,時間不早了,媽給你買餐做飯去,把行李拿上,咱們回家!
母親二人手拉著手離開了下關碼頭。回到家,母親把家裡所有攢的肉票,糧票,副食票全都拿了出來,買魚割肉,洗菜做飯,好一頓忙活。晚上七點,一桌熱騰騰的年夜飯出爐。
飯桌上有魚有肉,有雞有鴨,還有瞿衛紅最喜歡吃的獅子頭,但瞿衛紅隻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回來的幾個小時裡她每次問到父親,母親就會轉移話題,她覺得不對勁了,心裡放不下。
母親也發現了女兒的異常,頓了頓說:小霞,你爸爸的事情還是沒個說法,他現在已經從牛棚轉押到市裡的監獄了,我前兩天剛去看過他,他身體不太好
母親突然不說話了,瞿衛紅意識到觸及了母親的傷心之處,趕緊低聲安慰她說:媽媽,你不要傷心了。既然爸爸已經回市裡了,他一定會回家的,他的身體會好起來的,我們一家人很快就會團聚的。
母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擦了擦眼淚說:小霞,你真的長大了,懂事了,媽媽很高興,四人幫倒台文革已經結束了,我們一家人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這兩天在家你去看看你爸爸,他也很想你。
瞿衛紅點了點頭說:媽媽,我也好想爸爸,你跟我一起去吧,爸爸看到我們都去一定會很開心的。
哪裡知道母親搖了搖頭,瞿衛紅細細端詳著母親的麵容,與她印象中的要更飽經風霜了,不到五十歲的人,半頭已是銀發,額頭紋更多,乳房也開始下垂,連往日裡的堅毅也沒了。她難以想象在自己離開的這三年裡,母親一個人經曆了什麼,究竟是什麼讓母親變得如此憔悴,她的心好痛好痛。
二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的移向牆壁上,在貓主席大頭像之下是父親的照片,年夜飯的氣氛開始變得沉悶起來,誰也不再說話了,隻是吃,吃完了收盤子洗盤子,再洗澡睡覺,瞿衛紅闊彆三年回家後的第一個除夕之夜便結束了。
大年初二的下午,瞿衛紅一個人踏上了去往城南監獄的路。這個地方她從前很少走,一點也不熟悉,拿著母親畫的地圖也如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想找人打聽一下,可看那些路上的人或步行或騎車都是腳步匆匆車輪滾滾,像有什麼急事似的,卻也不好意思把人家攔下來。
正在為難,忽聽背後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同誌,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瞿衛紅回頭一看,隻見身後站著一個男人。這男人身材高瘦,穿著剪裁合體的中山裝,皮膚白淨,眼睛不大但很神氣,鼻子不高但很挺直,兩道淡淡的眉毛十分清秀,嘴角有點微微向上翹起,給人一種笑眯眯的感覺。
同誌,我就是在這裡轉轉,沒什麼困難,謝謝你這麼熱心啊!
瞿衛紅正愁著不知道怎麼走,現在來了個聽口音也不像是金陵本地的男人搭訕,現在的她要去看望父親,哪裡有時間和路人聊天呢?所以她沒多做停留,轉身準備就走。
同誌,你是要去城南監獄吧?你現在的方向正好反了,我帶你去吧!
熱情洋溢的聲音再次從背後傳來,瞿衛紅一臉驚訝的看著這男人,水汪汪的大眼睛猶豫不決,那男人忍不住笑著說:怎麼,不放心我啊!那我給你指路,你自己去。
我我看你像個好人,你帶我去吧。
這個男人究竟是誰,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要去哪?儘管心頭萬千疑惑,但瞿衛紅還是點了頭,說來奇怪,她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一點也不反感,而且覺得他有種莫名的熟悉和安全感。
就這樣,這一男一女出發了。男人走在前麵,瞿衛紅跟著他的腳步走在後麵,走大街,穿巷子,鑽小路,才十五分鐘,瞿衛紅就看到了一道黑色大鐵門和上麵的四個字:城南監獄。
思親心切的瞿衛紅頓時忘乎了一切,提著母親準備好的盒飯和探望證,急不可耐的跑進了警衛室。送她來的男子目送著大門打開,瞿衛紅走進鐵門內,嘴角笑意更濃,哼著小調轉身離開了。
而瞿衛紅則被兩個獄警壓在走在狹窄的過道裡,她已經五年沒見父親了,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一想到昨天母親提到父親時那悲傷無比的樣子,她又有些後怕了,生怕自己腦海中那個英俊儒雅的父親就此消失。然而,該來的還是來了,獄警們帶她走到一間隔著玻璃的房前,把她按到了椅子上坐下,然後冷冰冰道:瞿衛紅,你的父親拒不認罪,黨和政府依法現在要依法對他開展思想教育,望你認真觀摩,結束後認真規勸你的父親伏法。
這名獄警說完話,很快房間裡就進來了幾個犯人,瞿衛紅一眼就認出了父親,因為其他人都是低著頭的,隻有父親是昂首挺胸的,父親也看到了她,回之以微笑。瞿衛紅頓覺心頭被戳碎了一樣的難受,她記憶中的那個父親溫文爾雅,頭發總是梳得很整齊,一襲長袍走過如風一般灑脫,可現在的父親呢?骨瘦如柴,麵色枯槁,頭發被剃光了,走起路來慢得像是八十歲的老翁,同從前比簡直就是兩個人了,隻有他那笑容可掬地樣子能讓瞿衛紅在這人的身上看到小時候父親哄她睡覺時笑眯眯講故事時的美好童年。
瞿衛紅閉上了眼睛,她不願再看了,可獄警的聲音在耳邊又響起了,瞿衛紅,睜開眼睛,否則我們將以你父親的反革命罪同夥將你逮捕,聽到沒有!
瞿衛紅害怕了,她強令自己睜開眼睛看。玻璃後麵,所謂的思想教育已經開始了。四名犯人的上衣已全被脫掉了,獄警用繩子一個一個地反手捆綁起來,再補一根短繩加緊。然後,用一把錘子插在後背的繩索上,轉動錘子,讓繩索加力。隻見,繩索逐漸鑲入臂膀,肌肉慢慢腫大,皮膚漸漸變黑,上麵滲出汗一樣的液體。
一時間,幾位犯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有的,象磕頭一樣,頭頂在地上,嘴巴張得老大,一聲叫道底,許久沒有回聲;有的已暈倒,頭歪在了一邊,隨著繩索加力,時不時發出慘叫。
所有犯人中,隻有父親咬緊牙關,默不作聲,那幾個獄警顯然很不滿意他的表現,大聲喊問:瞿方書,你認不認罪,你認不認罪!
父親輕蔑的笑了聲,然後朝那獄警吐了口唾沫,毅然決然的說:我沒有罪,有罪的是你們,文化大革命已經結束了,你們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父親的話徹底激怒了這群獄警們,他們像是瘋了一樣,全員上陣了,有人拚命地拉繩子,有的人拿起藤棒,朝著跪著的父親使勁地打,每一下,都能打出父親皮開肉綻。
而在玻璃窗外的獄警則吸著香煙,默默不語,不時還看一眼瞿衛紅胸前的豐滿巨乳,臉上那好色而得意的神態全被瞿衛紅收入眼底,她恨,她痛,她真想可她不能,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她這樣告訴自己。
終於,父親被打得昏了過去,其他幾個犯人都被押走了,一盆冷水潑到了父親的身上,父親又醒了。那名押她來的獄警使勁向前一推,瞿衛紅從凳子上顛倒了,一對惹眼的乳房上下左右激烈地活蹦亂跳了好一會兒。
在場的獄警們全都得意的狂笑起來,一人邊笑邊道:哈哈瞿衛紅,你可以探監了,隻有五分鐘!
瞿衛紅這時已經快要哭出來了,她趴在玻璃上看著一點點挪步過來父親,看著他滿身的傷疤,看著他嘴角的血跡,心頭就像埋了一塊大石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小瞿,你你長大了,爸爸見到你很開心,你一定要堅強,要勇敢,要相信自己,要相信邪不勝正,要好好陪媽媽,等爸爸出來
兩個小時後,大鐵門再度打開,瞿衛紅走出了牢門,手裡還提著來時的飯盒。她的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低頭抽泣,傷心欲絕的樣子著實惹人憐愛,回去的路上自然成了路人關注的焦點,老大爺老大媽,中年夫婦,小男孩小女孩,所有人都在看她,可她好似完全看不到,隻是哭,哭的梨花帶雨,哭的眼睛都糊了,路都看不清了。
天上下起了小雨,滴滴雨點落在起了濃霧的玄武湖裡頗有小資產階級情調,一艘小船向岸邊的湖邊小路劃了過去,瞿衛紅恰好走在這條路上,當船頭與瞿衛紅相遇時,悠揚的古韻響起了。
這古韻正是琵琶古曲十麵埋伏,瞿衛紅的腳步停了,她看著船頭,眼前這個彈琵琶的男人不就是下午帶他去監獄的那個清秀英俊的男人嗎?頓時,三年前在船上的一幕幕再次浮現在她的眼前,蒙蒙月色,浩浩揚子江,一個少女獨坐船尾,聽到琴音鏗鏘
瞿衛紅明白了,她什麼都想明白了,這個男人就是康德先生,隻有他知道自己父親的事情,最後那封信他說要和自己見麵,所以他來了,來到自己的家鄉,用一首十麵埋伏跟自己見麵,正如他們兩個人本來見麵的第一次相遇。
彩霞小姐,快點上船來躲雨!瞿衛紅想都沒想,一躍而跳到了船上,看著傻笑的男人囁嚅著說:康德先生,你這個傻瓜,你怎麼才來!
他們之間要訴說的情與愛其實早已在信裡寫儘,如今見麵什麼話都不用再說了。他們在煙雨中相對而站,四目相對,瞿衛紅止住了淚水,男人輕輕拉起了她的手,暖暖的說:這位同誌,你好。我叫石康,你叫什麼名字?
瞿衛紅破涕為笑,嘻嘻笑著說:石康,難怪你叫自己康德先生,真是不害臊!你把這曲子彈完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
說完話,瞿衛紅支起了船上的一把小雨傘,石康則輕輕蕩著漿,小船搖晃著駛向湖心一片煙雨迷霧上。然後停下雙槳,任小船在河水中自由飄蕩,又抱著琵琶,素手輕揮,叮叮咚咚地彈了起來。
他忍不住轉過頭看了看身邊的瞿衛紅,隻見她臉色潮紅,麵帶微笑,兩眼望著遠方,好看的嘴角微微翹起,一臉都是寧靜和幸福。見石康轉臉看她,她也是回眸一笑,眼中滿是嬌媚。石康左手突然下滑,右手五指揮灑,彈出一串令人心跳的顫音。
當彈到霸王彆姬那一段,石康看到她的眼中滿含淚水,完全沉浸在悲苦之中。忽然意識到她信裡提過的關於她父親的種種諸事,又聯係到他來之前的打探,和她去監獄看父親出來後的情緒,心中突然一陣說不出的酸楚,不禁為這個本來無憂無慮女孩兒的遭遇而痛心不已。
一曲既終,石康悠悠地歎了口氣,輕輕把琵琶放下,瞿衛紅忽地把頭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低聲說:我叫瞿霞,我不叫瞿衛紅,我是瞿方書的女兒,我是
石康緊緊摟著瞿衛紅前凸後翹的嬌軀,眼裡發出了火辣辣的光,一隻手已經放到了豐滿柔軟的乳峰之上,另一隻手更是她修長的腿上一路直上往腿根處奔襲。
彆彆太快了,太快了
瞿衛紅雖然未經人事,但與她熟絡的蔣梅可教過她不能讓男人在結婚前得到你,要不然他就不要你了的道理,然而她的身體卻不做任何抵抗,她覺得在這個男人的懷裡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石康伸手捂住了瞿衛紅的嘴,溫柔無比的柔聲在她的耳畔邊說:瞿霞,沒事的,沒事的,有我石康在,你的父親會沒事的,康德先生會一輩子陪著彩霞小姐的
此時此刻,石康的輕吻讓她隻覺得這一切好似在夢幻之中,好似一切都已命中注定,好似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命定的那個白馬王子,她覺得跟他在一起什麼也不害怕了。
石康的手已經從她的襯衣袖口伸進了瞿衛紅的小背心裡,開始輕輕揉著她的一對大白乳來,這對被無數男人幻想過的奶子捏起來又軟又韌,他欲火熏天的又除了瞿衛紅的上衣,瞿衛紅還是掙紮了兩下,嘴裡小聲喊著停。
事已至此,石康怎麼會停,兩團雪白的大白兔跳了出來,石康反身到正麵,輕輕揉捏她的奶子。瞿衛紅低著頭不說話,神情裡有沉浸、欣喜,也有猶豫、錯愕,有懷春少女純粹的愛戀,也有生活的考慮,也許她想到了自己被抓進監獄的父親,辛勞的母親,對她來說沒有放棄這份機會的理由。
她美麗的桃花眼眉毛低垂,看著其他地方,任石康促狹地玩弄自己的大奶子。石康還未就此罷休,一把掀起了瞿衛紅的長裙,露出肥美多肉的大屁股,這是他見過最翹最圓的屁股,小內褲被可憐巴巴地夾在屁股肉裡。
瞿衛紅死死地按著裙擺,奈何敵不過石康的大力,終於被攻破了最後的防線,內褲被退下來了。石康把她按在了床頭,大屁股自然翹起,拉開褲子拉鏈,早已暴漲的肉棒扶好位置,緩緩地插入了少女的淫穴之中。
瞿衛紅沙啞地哼了一聲,好像很痛苦的樣子,背上全是汗,但石康隻感到了她緊湊的肉穴,好似根本抽不出來一樣,他憐香惜玉的等了兩分鐘,才開始慢慢抽插。一方麵是緊湊無比的肉穴,一方麵是大屁股臀浪如波的視覺刺激,才三分鐘多他就噴射出了生命的精華。濃濃的白精混著血絲從少女的淫穴裡流出,瞿衛紅趴著沒有聲音。
石康一看,原來她正在哭,淚水劃過嬌嫩的臉龐,惹人憐愛。他從上衣兜裡取出了一塊手絹,擦乾她下身的汙穢,然後抱著她,輕輕安慰,還吻她的臉,終於把她逗得破涕為笑。瞿衛紅穿好了衣服,石康又從後麵抱住了吻著她的香發,隔著衣服輕輕愛撫她,他的肉棒又有感覺了
玄武湖上煙雨蒙蒙,一條小漁船泊在平靜的湖麵上,東北風蕩起微微的波浪,那小船在波浪上劇烈顛簸著,不時還從上麵傳來一陣低沉地呻吟和喘氣,一把雨傘遮住了船頭,也遮住了瞿衛紅那顆被蒙蔽的純潔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