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禮
徽州民居在徽州文化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一提起徽州文化,人們就很自然地聯想到高高的碼頭牆,青色的蝴蝶瓦。許多人,包括不少海外人士都想來徽州看看。因此,來徽州的人一年比一年多,而這些觀光旅遊者一到徽州,便蜂擁到古民居比較集中的某幾個地方,一批接一批,很是熱鬨。但是,這種情形也有它的不好處。由於人們熙來攘往,指指點點,把小村本來幽靜典雅的氣氛衝淡了,那些原本應當感受到的東西無法完全感受到了,常常留下遺憾。
如果你有時間,如果你想真正感受徽州民居的文化韻味,那就請沿著古道,沿著河邊,去看看散落在山間河畔那些不起眼的民居吧。
徽州古民居的一個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它分布廣泛。在包括婺源、績溪在內的徽州地界裡的千數以上的大村小莊裡,幾乎每個村莊都有古民居。據專家說,明代民居數以千計,而清代民居則數以萬計。徽州古民居的數量之多,建築風格之美,任何一個地區都無法相比。它將民居建築推到了極至,在中國有史以來的民居建築中,徽州民居是一座高峰。
徽州民居建築,無論是古民居還是近代的仿古式民居,都有一種強烈的、優美的韻律感。走進徽州,就走進了一座巨大的園林。這裡的每一個村落都依山傍水,十裡蒼翠入眼,四周山色連天。但這村落裡卻大都極少有樹,即便有,也是一些供觀賞的灌木或花草,古木大樹往往在村外較遠的路口或山腳,並不影響村中的視線。從遠處看,一堵堵翹角的白牆被灰色的小瓦勾勒出一幢幢民居的輪廓,像一幅幅酣暢淋漓的水墨畫,又像一幅幅高調處理的藝術照片。人在山中走,如在畫中行,隨時隨地都能領略迷人的畫意,隨時隨地都能感到醉人的詩情。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風流才子鬱達夫被徽州的風光感染,寫了一首《屯溪夜泊》的詩。詩中寫道:“新安江水碧悠悠,兩岸人家散若舟。幾夜屯溪橋下夢,斷腸春色似揚州。”徽州民居的外貌是恬淡而清秀的,有著獨特的審美趣味。如果你再帶著閒淡的心境走進村裡,踏著青青的石板小路,靜靜地穿過幾條小巷,再走進幾戶人家看看,你會有由恬淡進入醇濃的感覺。濃重的文化氣氛緊緊包圍著你,時時催促你去不停地觀看,還覺得眼睛不夠用。隻要你抬腳邁進一家大門,就會迎麵看到廳堂中間掛著的巨幅中堂,接著便會看到中堂下麵佛龕上的自鳴鐘及其兩邊擺放著的各種瓷瓶、瓷筒,屬於古董類的藝術品,抬眼可以看到,隨手可以摸著。
在徽州,木、石、磚三雕最為出名,人稱“徽州三絕”,這“三絕”幾乎在每家每戶都可能看到。那些門坊、門罩、漏窗上的雕刻,一戶之內少有雷同,窗檻、裙板、窗扇、斜撐等處,雕刻更為精美。在西遞村,有一戶人家天井中的十二個門扇上雕刻著二十四孝圖,非常精細,雖然封建倫理觀念較為濃重,卻極有文化研究價值。
初到徽州的人看民居,滿眼都是高大的馬頭牆灰黑的魚鱗瓦,以及露了本色的木窗門板等這些居住的地方的景物。其實,徽州民居遠不是單純住人的房子,它是包括祠堂、家廟等建築在內的整體概念,沒有了祠堂也就沒有了民居。徽州從外地遷來的富家大戶極多,為了鞏固他們自己的地位,維護自己的利益,他們聚族而居,形成了極強的宗法觀念和極嚴密的宗族組織。“社則有屋,宗則有祠”。宗祠是他們住宅不可或缺的配套工程,通過它來凝聚宗族裡的人心。
在明代以前,民間是不準祭祀始祖的,到了明代嘉靖年間,政府開始允許民間祭祀自己的始祖,從這時起,徽州宗祠才大量湧現。最有典型意義的是績溪龍川胡氏宗祠。它後枕龍山前伏獅山和象山,一條古道橫陳前門,道外的龍川溪水環宗祠流過,注入新安江。站在小溪南岸往北看,宗祠中軸線上的影壁、平台、門廳、正廳、前後天井,寢廳和特祭祠等建築物,均衡而對稱地排列著,縱深84米。加上東、西、北三堵無一窗口的高牆,十多米的三重簷門樓以及從平台到寢廳逐步上升的地平、門樓、正廳屋脊和寢廳屋脊又在空中形成三個高峰,這種深邃、高大和寬闊的比例關係,造成了宗祠的雄偉氣勢,心中漸漸升起一種沉重的肅穆和浩渺的壓抑。
徽州宗祠,沒有一句話,沒有一處說教,無聲無息地立在那裡;但當你走近它,繼而進入它的腹地,就會有一種強大的精神包圍著你,激動著你,感染著你,使你不由自主地就接受了這種感染,接受了這種思想,哪怕是一種暫時的感覺,這種感覺也會永遠地留在你的記憶裡。這是古人的文明。現在再來看看徽州民居,與其說是一種文化,不如說是一種精神。
《人民日報》(2001年04月26日第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