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正要轉身進屋時,海潮山突然清了清嗓子,愣把哥倆兒活生生地嚇了回來,小聲嘀咕道:
“爹,人家江老板來提親,又沒有惡意,進屋談談,管他成不成的,這也是起碼的禮數呀!”
“對呀,再說小青也到歲數了,她是姑娘,跟咱們沒法比,再拖下去,可就真嫁不出去了!”
“閉嘴!”
海潮山厲聲打斷,左右瞪了一眼老二老三,不怒自威。
江連橫見狀,皺了皺眉,問:“怎麼,海隊長,你閨女的婚事,談談都不行?”
海潮山沉吟片刻,忽然轉頭吩咐道:“老大,去給江老板他們倒碗水。”
“爹,水都倒好了。”海家老大看起來格外老實。
海潮山點點頭,臉上的表情略顯複雜,終於抬了抬手,說:“江老板,屋裡請吧!”
江連橫嘴角一翹,暗道有戲,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起聘禮的事兒了。
幾人相繼走進小木屋,各自落座,喝過水、抽過煙,便立刻開始直奔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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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連橫開口便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早晚都有這麼一天。海隊長的閨女正是好時候,國硯麼……雖說照我比還差點,但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我看他倆挺合適,海隊長不妨成全了他倆,往後咱們沾了親戚,我保證沈家店永安無患。”
話音剛落,海家老二就湊過來,笑嗬嗬地說:
“江老板,沈家店的安全先放一邊,咱們武裝隊也不是吃乾飯的,但我妹子出嫁,這個這個……”
海家老三若無其事地補充道:“這年頭,誰家養孩子都不容易!”
“哦,你們倆是想問,關於聘禮的事兒?”江連橫朗聲大笑,將大褂一抖,不禁翹起了二郎腿,“好說,好說,海家想要多少錢,你們開個價就完了!”
海潮山麵色陰沉。
雖說上門提親,免不了要談聘禮的事兒,但不知為什麼,這話從大財主的嘴裡說出來,總是隱隱帶有幾分蔑視。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不管江連橫到底有沒有這意思,海潮山聽了,心裡總是難免有些疙疙瘩瘩。
老二、老三正在興頭上,沒注意到老爹的臉色,隻顧相視一眼,便都笑了,似乎終於盼到了希望,卻又故作糾結道:
“哎呀,江老板,你這話說的,咱們咋開價,要多了,要少了,都不合適……”
江連橫笑道:“放心,國硯是替我擋過刀的兄弟,他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你們儘管往高了叫,隻要開口,我江連橫就絕不還價!”
“那,那咱哥倆兒可就冒昧了啊!”老二老三掂量著說,“要不,您給咱出……”
“啪——”
話音未落,海潮山掄起拳頭,猛砸桌麵兒,破口大罵道:“他媽了個巴子的,給我滾出去!”
老二老三渾身一顫,忙回過頭賠笑:“爹,咱倆錯了,還是您來出價吧,您來出價……”
“滾出去!”
海潮山又吼了一聲,嚇得老二老三再不敢言語,立馬夾起尾巴,灰溜溜地跑出屋外。
江連橫略有些不滿,臉上的笑容一僵,問:“海隊長,上門提親,商訂婚書聘禮,這也不犯什麼說道,哪兒來的氣呀?”
海潮山擺了擺手,稍稍穩住火氣,卻說:“江老板彆多心,我不是衝你。”
“最好不是衝我。”
“真沒那個意思!”海潮山說,“我知道,江老板是個大財主,趙國硯跟你這麼多年,想必也不差錢,但咱家小青命賤,高攀不上,你出的起聘禮,我也湊不出像樣的嫁妝,等到了婆家,也難免處處遭人冷眼,不如門當戶對……”
江連橫當即打斷道:“國硯是從滄州來的,在奉天光杆兒一個,沒有婆家,非要說有,我這個當兄弟的,就算是他婆家的親戚,我來上門提親,回到奉天,誰敢給你閨女白眼?”
海潮山搖了搖頭,說:“江老板家大業大,到時候就顧不上了,何況奉天離寧安八竿子打不著,我姑娘這算遠嫁……”
“怕身邊沒有娘家人,姑娘受氣挨欺負?”江連橫再次打斷道,“簡單呐,你們海家上上下下,總共多少人,全都跟咱走,等到了奉天,我給你們安排營生!”
“咱家人除了打圍、砍樹,就沒有彆的能耐了……”
“賣呆兒總會吧?隻要會賣呆兒,我就能給你們安排,每人每月三十塊大洋,你就說同不同意吧!”
“小青這孩子,脾氣不好,沒有姑娘家的樣子……”
“架不住我兄弟就好這口兒,國硯喜歡,我就喜歡,當然不是那種喜歡,我就那意思,還有啥要求,你儘管提!”
該說不說,江連橫為了趙國硯這門親事,已經把姿態降到了最低,不管海潮山有什麼顧慮,他都能立刻給出解決辦法。
想來也是,一個出身偏遠山區的姑娘,家裡還能有什麼要求,令江家無法解決?
話說到這份兒上,倘若再有顧慮,那就不是顧慮了,恐怕隻是單純沒看上江家。
小青芳齡十六七,歲數不算大,但同樣的年紀,沈家店不少姑娘都已經當媽了。
這年歲談婚論嫁,不能說晚,但也絕不算早。
海潮山狠狠抓了兩下頭皮,沉吟半晌兒,才說:“這事兒……我還得問問我家姑娘的意思。”
“小姑娘家的,她懂什麼?”江連橫渾不在意地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敢不從?腿兒給她打折!”
海潮山麵露難色。
恍惚間,仿佛一個牌桌上的賭棍,將全部家產都壓在了一局之上,喃喃卻道:“我就這一個姑娘,還是去問問她吧!”
江連橫應聲起身:“那還等啥,這就走吧?”
海潮山歎了口氣,走出房間,衝場上的木幫吩咐了幾句,旋即就領著眾人朝聯莊會走去。
一邊走,一邊聽見身後有人高聲打趣:
“海哥,姑爺上家吃飯呐,給人整點好東西,彆老摳摳搜搜的!”
海潮山回頭罵了兩句,不多時,便帶著眾人返回了聯莊會。
穿過莊園大門,還不等進屋,海家的土房裡便飄來一陣陣飯菜的香氣。
推門就是外屋地,小青正站在灶台邊上,彎著腰,用炒勺扒拉鐵鍋裡的熱菜,不時嘗嘗鹹淡,身影在鍋氣中若隱若現。
灶台旁,另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蹲坐在小板凳兒,扇風吹火。
趕上飯點兒來了,總得讓讓。
海潮山衝屋裡嚷了一聲:“小青,多整倆菜,家裡來且了。”
“誰呀?”小青全神貫注,頭也不抬一下。
海家老二說:“江老板來了!”
小青忽然一怔,接著撂下炒勺,連忙朝門口走來。
她穿過一片朦朧,來到門口,身上帶著濃重的煙火氣,雙眸明亮,一邊用圍裙擦著雙手,一邊衝門外四下張望。
很快,她的目光又漸漸黯淡下來,笑了笑,說:“噢,是江老板來了,正做飯呢,你們坐,我先回去看下火。”
說完,立馬轉身,快步走回灶台。
姑娘的失落,隻在不經意間,沒有言語,當爹的看見了,便知她的心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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