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城郊清查完畢!”
靈渠城左衛尉尉遲佑德踏入府邸,微微皺眉,他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淡淡血腥味。
黑暗陰翳之中,響起虛弱的聲音。
“……如何?”
“確有一位陰神自爆。”
尉遲佑德單膝跪地,低聲道:“身份不明,現場隻查到了斷裂的劍器碎片。”
“知道了。”
樓閣中響起疲倦的遣散聲:“退下吧。”
“義父大人。”
尉遲佑德並沒有就此離開。
他抬起頭來,有些猶疑不定地注視著閣樓屏風位置:“您……怎麼了?”
“嗤!”
黑暗被光火照亮。
宗弼舉著一盞燭火,緩緩走出屏風。
大袖之中,血液順延手臂,滑凝至指尖,最終一滴一滴落在地麵之上。
尉遲佑德神色古怪。
他知道宗弼似乎在修行某種奇異古怪的功法,有些時候城主府閣樓會傳來異響……隻是這一幕場景,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尉遲家跟隨宗弼來到靈渠城多年。
若乾年前。
尉遲佑德父親,乃是與宗弼一同參加飲鴆之戰的手足兄弟,二人生死相依,互相托付性命。那一戰太過慘烈,許多人都留在了北境,連屍骸都沒有帶回,宗弼足夠驍勇,也足夠幸運,活著從北郡回來,自此一戰成名……他並沒有忘記跟隨自己的“弟兄”。
此後。
尉遲家得到了大量的修行資源。
作為摯友遺後,尉遲佑德也得到了大力重用,宗弼待他有如己出,極儘厚愛,二人平日私下相見,甚至以義父義子相稱。
這些年,關於城主有諸多流言蜚語。
起初尉遲佑德聽見,不屑一顧。
他父親為人正直,一生忠烈,義父更不必說,義薄雲天,剛正不阿。
行得正,坐得直,豈是那些蠅營狗苟隨口能夠汙蔑抹黑的?
可慢慢的,他也覺察到了不對。
身為左衛尉,尉遲佑德負責掌管靈渠城的巡守任務,每隔一段時日,靈渠城都會有流民報案,說自家丟了孩子……這些案卷交由城主府審訊,而後便沒了訊息。尉遲佑德曾當麵詢問過義父,宗弼回應倒也讓人信服。
靈渠城位於南疆邊界,窮山惡水出刁民,不少流民其實是奸人偽裝,這些人常年謊報假案,由於沒有籍賬登記,是否丟了孩子,根本查不清楚。身為靈渠城官員,隻需對城內百姓負責即可,至於那些沒有戶籍的流民……則不必在意。
他本無條件相信自己的義父。
隻是有一次,他在城主府閣樓門外,發現了一些新鮮血漬。
外界有人說。
靈渠城主宗弼,與邪修勾結,修行妖術,以稚童為食,煉製丹藥。
尉遲佑德本不相信的!
可那一次……他采取血漬之後,找了煉藥師鑒定,卻印證了外界看似荒唐的“謠言”。
這些血當真是稚童處子之血。
自那一日後,尉遲佑德便無法像從前那般正視義父。
“佑德,不必擔心。”
舉著燭火的宗弼,神色灰白,瞳孔一片漆黑,整個人神色木然:“隻是修行出了些差錯……沒什麼大礙。”
“義父……”
尉遲佑德咬了咬牙,道:“義父到底在修行什麼?”
“……”
宗弼沒有回應,隻是居高臨下看著義子。
這般寂靜並沒有持續太久。
“佑德不該多問。”
跪在地上的年輕男人聲音沙啞道:“義父若無更多吩咐……佑德便先退下了。”
……
……
尉遲佑德離去之後。
宗弼注視著年輕人離去的身影,掌中燭火被風吹滅。
他重新站在陰翳中,與黑暗相融。
過了許久。
宗弼瞳孔深處的漆黑色彩才緩緩淡去。
駐魂術生效需要一段時間,城郊那場陰神自爆給了謝玄衣出手時機,但時間不算充裕,尉遲佑德來得很不巧,謝玄衣隻能操縱宗弼現身草草見上一麵,至於更多的交談,需要等到駐魂術徹底落定。
“他是誰?”
謝玄衣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看著尉遲佑德離去方向,若有所思。
“大人。”
宗弼整個人神色自然了許多。
他恭敬道:“這是我三十年前收下的義子。他父親曾與我一同抗擊妖族,出生入死。宗家興起之後,我將他視為己出。”
“既然關係如此親密,你做的這些勾當……”
謝玄衣眯起雙眼。
“大人,這些事情均都與他無關,佑德並不知情。”
宗弼低聲道:“靈髓果事關重大……整個靈渠城,除卻我和千緣道人,便無第三人參與。”
這就有趣了。
隻要拋開道德底線,那麼處理區區靈髓果上供之事,其實相當輕鬆。
城內丟失那麼幾位稚童,此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以宗弼的手段,大可以一手蔽之,完全不掀起任何風浪。
他隻需對流民下手,而後將相關人等,儘數抹去,便根本不會引起懷疑。
如果宗弼願意,甚至可以專門豢養一批“貢品”。
如今靈渠城事情暴露,被書樓查到,倒像是“有意為之”。
“這些年,你一共殺了多少人,煉了多少靈髓果?”
謝玄衣背負雙手,麵無表情道:“就沒想過壓低風聲?”
“一共殺了三百一十四位。”
宗弼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駐魂術生效之後,他無法說謊,隨著眉心漆黑劍意如漣漪般蕩開,宗弼顫抖聲音恢複如常。
他緩緩地說:“最開始我想專門打造一座府邸,用來豢養貢品,隻是這個想法被千緣道人駁回。”
“為何駁回?”謝玄衣皺眉。
“每次的貢品,都由千緣道人指定。”
宗弼垂眸道:“每隔一個月,千緣道人會製定一本名冊,送入城主府,我需要按照名冊,為合歡宗送去貢品,這名冊分為兩部分。”
一部分,是需要送去合歡宗的活人爐鼎。
另外一部分,則是宗弼自己需要煉製的“靈髓果”。
千緣道人知曉宗弼反感此舉。
但為了將宗弼拖下水……靈渠城城主府必須親自參與“靈髓果”煉製,這是宗弼最痛恨,卻也最無能為力的事情。這件事情他沒有讓任何人參與進來,整個宗家都無人知情,哪怕是平日裡最為親近的尉遲佑德,也渾然不知。
謝玄衣平靜道:“這個月的名冊呢?”
“按理來說,十天前就該送到了。”
宗弼也有些困惑。
他喃喃道:“千緣道人好像憑空消失了……無論我怎麼傳訊,都沒有回應。或許是我和他產生了爭執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