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州一夜無眠。
三奎帶著人這一夜都沒停下來,抓人抓人還是抓人。
昨夜裡在城牆上葉無坷一聲令下,包括冰州府官員在內的數百顆人頭被儘數斬落。
但這不是結束。
葉無坷將叛軍嚇走之後,三奎就開始四處搜捕。
那些被劉大頭和叛軍收買的民勇,能抓多少抓多少。
到天亮的時候,又有一百多人被三奎抓到道府衙門。
這些人都集中在冰州各個城門。
其實要查出來為何有這麼多民勇被收買並不難,自然是和城中的商人有關。
之前糧棧缺糧關門,然後幾乎所有的商鋪都暫停營業。
這一舉表麵上是給葉無坷巨大壓力,實際上也把他們自己的退路都斷了。
但在這之前葉無坷並沒有打開殺戒的證據。
商人不營業,並不觸犯大寧律例。
這是商人的自由,他們可以開門也可以不開門。
可這次,如此大規模的收買民勇試圖叛亂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原本他們就把自己送進了死胡同,現在他們自己還把死胡同的口給堵住了。
到清晨的時候,被抓的一百多人全都跪在了道府衙門大堂之內。
在冰州招募的民勇數量雖多,但他們哪裡有實力和葉無坷帳下的三百精銳對抗。
再說這些人又不是鐵板一塊,全都被商人收買控製。
葉無坷一夜沒睡,但看起來並沒有一絲疲憊。
“把他們的家裡人也全都找來。”
他吩咐一聲之後看向那些跪在麵前的民勇:“全都帶到城內空地上去,將他們的家人也都帶到那邊。”
餘百歲壓低聲音說道:“隻怕牽連甚廣。”
葉無坷道:“最不怕的就是廣。”
不到一個時辰,這些被收買的民勇家人也都被帶到了城中最大的空地上。
葉無坷讓人隨便搭了個高台,他邁步上去。
“我見到了許多白發蒼蒼的老人。”
他掃視了一下那些被帶來的百姓。
“你們的兒子,收了叛賊的錢試圖打開城門引叛軍進城。”
“進了城就要殺人,也要殺我,殺朝廷官員,殺儘我帶來的戰兵。”
“你們現在可能還覺得,你們的兒子隻是拿了些小錢而已不是什麼大罪。”
“我不妨直說,雖然我最不願看到的便是人間彆離,尤其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但叛逆就是叛逆,按照大寧律這是要誅滅全族的大罪。”
葉無坷緩了緩,看向那些已經明顯被嚇傻了的百姓。
“現在我隻給你們一次機會,我不審問他們,由你們這些做父母的去問。”
“如果問出來是誰收買了他們,他們拿了誰的銀子,那今日之罪我可減輕處置,隻追究一人罪責,不追究家人。”
“如果你們做父母的問不出來,那再由我廷尉府的人來問。”
“你們問出來,算有立功表現,廷尉府問出來,那就按謀逆罪行株連全族。”
他一擺手:“我給你們半個時辰的時間。”
說完後他叫人搬了一把椅子來,就在高台上坐等。
半個時辰並不長,很快就會過去。
但對於那些百姓來說,尤其是對於那些已經上了年紀的做父母的人來說,這半個時辰,是猶如半輩子一樣的煎熬。
不,是他們前半輩子都沒有受過的煎熬。
有人怒罵,有人哭泣,有人抽打兒子,有人抱著兒子嚎啕大哭。
葉無坷此時卻看似鐵石心腸,對這些事表情漠然。
到了半個時辰之後葉無坷一擺手,秦焆陽隨即帶著廷尉上前。
問出來的,馬上就分派人手去抓人。
問不出來的,將其父母家人一並入獄。
四周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一個個都心情複雜。
這時候有人試圖在人群之中擅動百姓衝擊廷尉,把被抓的人都搶回來。
葉無坷冷冷一句話,就把那群蠢蠢欲動的人給嚇了回去。
“有異動者當場格殺,誅三族!”
他麾下的戰兵隨即將連弩端起來,在葉無坷身邊的幾輛馬車也把車廂打開,車廂之內,露出已經裝填好弩箭的排弩。
有這幾架排弩在,就算有數千人一起往前衝也隻能是被屠戮的份兒。
到了下午,被抓來的商人就已有上百個,這還不包括他們的親人家眷。
“你們關門不做生意那是你們的自由,官府不會過問你們是不是連錢都不賺了。”
“所以這十餘日來,我一直由著你們放肆,你們卻以為,我是不敢對你們下手。”
“自古以來,一句法不責眾就讓不少人覺得隻要人夠多連法律都不能把你們怎麼樣。”
“今日且看看,觸及謀逆作亂之罪這法到底責眾還是不責眾。”
他看向秦焆陽:“就在此地審問。”
秦焆陽立刻帶著廷尉過去,將抓來的商人挨個審問。
倒也簡單,不問過程,隻問根本。
“你承認不承認和叛軍勾結,承認不承認收買民勇。”
每個人都問這一句話。
等都審完了之後,葉無坷朝著餘百歲伸手:“那一塊黑布給我。”
餘百歲不知道葉無坷要做什麼,連忙取了一塊黑布給葉無坷送過來。
葉無坷緩緩起身。
他看向百姓。
“我自離開家鄉走出大山,便想用這雙眼睛看看這大寧的天下。”
“不隻是看人間繁華,也看一看哪裡還有疾苦,看一看,哪裡還有不公。”
“我做官,是想讓這人間繁華再繁華些,可讓這人間繁華的目的,是讓人間沒有悲苦。”
“我一直看不得生離死彆,看不得百姓受苦,所以自我做官開始,其實並沒有秉持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