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則無魚,說來簡單。
實則極難把握住它的度,太清不好,太濁更不行,在可控範圍內,讓它清到什麼程度,濁到什麼程度,這都是學問,彆人教不了,隻能在一次次實踐中摸索,
李蔡每一步走得不算驚豔,若他是右北平的棋手,他是不犯錯的棋手,不會有太多驚才絕豔的落子,每一步卻下得時機完美,往往這種棋手反而是贏得最多的,
“隻是沒想到右北平還生出這麼多亂子,本來子卿選右北平,我還想著能一帆風順,卻扯出這麼多事來,
邊境穩了這麼多年,竟起了叛亂,連郡守府都燒了,看來邊境的局麵很是複雜啊。”
審卿說道。
“無此徒,何以邊境?邊境一直是魚龍混雜,邊境,河北,江南...哪一處都不能用尋常辦法,邊境難就難在這,”劉據微笑,“不過,結果還算不錯,最起碼蘇武找到處理邊境諸郡的公式了。”
審卿暗道,
度田清戶是最難辦的,邊境尚且如此,等清到地廣人多的中原心腹之地,難以想象要麵臨多麼巨大的困難!
自己能出力時定然要幫助陛下!
審卿為辟陽侯,是東宮一眾謀臣中最早封侯的一個,倒不是他立了多大的功勞,這個侯位是從爺爺那襲的,審卿可謂是根正苗紅,他爺爺審食其是沛縣人,劉邦的老鄉,跟劉邦出來打天下的老鄉,一直很受照顧,
命運轉折是在劉邦兵敗彭城,劉邦的親爹、呂後都被項羽俘虜,審也在其中,這是審食其的分水嶺,此前他是劉邦親信,被俘後,他身邊就有呂後,就成了呂後的親信。
劉邦死時,呂後和審秘不發喪,古代秘不發喪的潛台詞隻有一個,
篡位。
後來在種種原因下,還是給劉邦發喪了,劉姓江山得以保住。
惠帝最恨的就是審食其,想殺他不是一兩次了,不光是惠帝恨他,文帝也恨他,審食其賭輸了,站來劉家人的對立麵,淮南王捶殺審,也不是無緣無故,皆是有跡可循。
假設,呂家真篡位了呢?
那不用想,除了呂姓以外,審就是第二大姓。
審卿乘辟陽侯位,審家在河北地說話還是好使,所以他想著度田到自家地界時,能出多大力就出多大力。
但,就是審家沒什麼人了。
“近日如何?”
劉徹看向審卿問道,
言語親近就如好友一般,兩人經曆過太多事了,好事壞事都乾過,
審卿搖搖頭:“諸事不順,微臣走了應是背字。”
審卿自學占卜,沒事就給自己算算,
太常繁務頗多,光是祭祀和太學這兩處,就足以忙昏頭了,
原本劉據還小時,身為無神論者,自不信祭祀的事,現在他卻每一祭都不落,倒不是開始信這些了,而是祭祀承載著不同的東西,是華夏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我幫你轉轉運好了。”劉據笑道,“若商資駐軍事能成,我給你一個名額。”
審卿立刻興奮了,
“真的嗎?陛下!”
“君無戲言,我還能騙你?”
“陛下,您對微臣太好了,”審卿發自肺腑道。
截殺淮南王報仇的機會,是陛下給自己的。
本來,按照審卿大案底的出身,一生都得囚禁在雁門關,死法就是被黃沙嗆死,可以說,劉據真切的改變了審卿的命運。
這個名額,對於審卿而言意義重大,
審卿擁有了一個網羅人心的機會。
“你對我也很好啊。”
劉據回道。
審卿愣住,臣子對陛下好是理所應當的,可陛下所言,是真拿自己當朋友了,審卿眼眸濕潤,
“臣為君,是臣之本分。”
“說這些做什麼,你去與程怒樹商議商議吧。”
審、程二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都知道他們關係好。
“陛下,微臣便退了。”
“嗯。”
審卿退下後,竇富走進,“皇後娘娘求見。”
“見。”
劉據不動聲色。
史氏著深衣走進,臉上有惶惶之色,近日後宮生出太多事了,她為皇後,應主理後宮,不能什麼事都靠著太後,
“臣妾見過陛下。”
劉據屏退身邊人,才看向史氏,語氣輕鬆道,
“你何故才進宮?”
卻並無責備之意。
一眾女人,劉據對史氏的感情最不同,一來史氏是劉據的正緣,二人注定就要走到一起,如此劉據會有種天然的親和;二來史氏堅韌溫柔並存的性格,極具華夏女人的魅力,長相雖不是最美貌的,其精神光輝足夠耀眼。
“是臣妾錯了。”
史氏低著頭,大手緊緊抓著衣服,看起來分外自責,
“抬起頭來。”
“是,陛下。”
史氏抬頭,她從來不哭,但也能看出要哭了。
“臣妾太笨了,如何都做不好。”
管理後宮需要手段,呂後、竇太後、衛子夫都是不同的治法,後宮女人之間也是個小朝廷,甚至比朝廷還要直接,
每一個皇妃,都代表著一股勢力,她們當然有勢力,不然如何能被選進宮,史氏出身魯國小姓,天然背景就不占優,憑借著最早生子和衛子夫照拂,坐穩皇後位。
皇後坐在那,就是眾矢之的,下麵的皇妃難免不起想法,誰不想母憑子貴?
更何況,劉據一朝還有特殊性。
海貿疆土擴大,讓大家能掙得更多,宮內的每一個位置,都比原來值錢太多了!
“你慢慢學就是了,我照拂著你,有什麼可怕的。”
劉據溫柔道。
史氏一聽,鼻子更酸了。
陛下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卻沒法幫助陛下。
“坐過來。”
“嗯...”
史氏往前蹭了蹭,跪坐到劉據身前,劉據拍拍身邊,“坐在這。”
“陛下,這不可!”
“來吧。”
史氏掙紮半天,還是坐到了劉據身邊,依舊是正襟跪坐,劉據學便宜老爹,後背靠在案幾上,兩腿往前一伸,舒服得呼了一聲,
“來,學我,這樣坐。”
給史氏嚇壞了,“陛下!這...這...”
“無妨,宮內也沒人,就你我。”
史氏沒辦法拒絕劉據,她本就是個聽話的女人,隻能竊竊的學著劉據坐姿,看起來更緊繃了,
“海貿之大,人人可得利,我聽聞你家中卻沒參與此事?”
史氏身子一緊,“臣妾萬不敢以權謀私,愧對陛下,臣妾為皇後,千萬人盯著,不能犯錯留下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