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跡看向張夏:“那邊是?”
張夏將左手手心裡的瓜子皮倒在盤子裡,拍了拍手心:“孟津縣城裡的鄉紳望族一同來拜謁我父親,我父親正與他們喝酒呢。”
陳跡好奇問道:“張大人將要遷升吏部左侍郎了,還需要與小縣城裡的鄉紳應酬?”
張夏在一旁解釋道:“所謂皇權不下縣,這洛城的九個縣裡人情關係錯綜複雜,若不和這些鄉紳親近,父親連秋糧都征不上來。這大縣裡的鄉紳,過得可比京城、金陵的員外還要滋潤些,他們才是真正的土皇帝。”
母弱出商賈,父強做侍郎,祖旺留原籍,家貧走他鄉。寧朝世人的觀念裡,除非出去做官,不然的話,沒出息的人才需要遠走他鄉吃苦。
說話間,驛站外卻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待到近處,卻見一名士卒在馬背上高喊:“五百裡加急!”
陳跡等人起身往外走去,連同正在觥籌交錯的張拙等人也放下酒杯,趕忙迎了出去。
驛站內加急的檔次分為四百裡加急、五百裡加急、六百裡加急,若非軍機要事,決不許用這三檔。
那士卒背一隻火漆封住的竹筒來到近前,跳下馬來:“孟津驛驛丞何在?”
一名中年垂須的驛丞上前:“在下便是!”
士卒解下背上竹筒,又從懷裡掏出一隻信封:“裡麵是兵部火票,給我準備一餐飯、一匹上上馬,我吃完便回去複命!”
驛丞接過竹筒,卻見上麵用烙鐵燙著黑字:洛城同知陳禮欽啟,私啟者依律論罪!
張拙驚奇道:“竟是給陳大人的……這位小哥,此五百裡加急是誰發出來的?”
士卒瞥他一眼,倨傲道:“太子!”
難怪這士卒如此豪橫,連驛丞都不放在眼裡,原是奉太子之命前來。
張拙將竹筒遞給陳禮欽:“拆開看看吧。”
陳禮欽吐出一口酒氣,拆掉火漆,從裡麵倒出一封蓋了紅色印信的書信。看罷之後,他皺眉許久不語。
張拙疑惑道:“太子說了什麼,瞧把你愁的。”
陳禮欽看向他:“太子命我不必回京,直接前往固原與他彙合。”
張拙下意識說道:“不可!”
“嗯?”陳禮欽疑惑不解:“張大人這是何意?”
張拙將陳禮欽拉至一旁,借著酒意說道:“陳大人,我是看在咱倆搭檔三年才與你說這些,你若覺得不對,便當我說的都是酒後胡言。固原乃九邊之一本就魚龍混雜,這些年晉黨邊軍對朝廷多有忤逆,克扣糧餉、殺良冒功之事層出不窮,隻是都被內閣壓下來了而已。太子此時去固原,必不簡單,你莫要去趟這渾水,小心丟了身家性命!”
陳禮欽遲疑:“可我乃東宮署官,詹士府少詹士,如何能推辭?”
張拙罵罵咧咧道:“你這不是還沒去吏部應卯嗎,而且按律例、按祖製,你赴任之前還要去城隍廟齋戒三日、總祀諸神,便拿這個理由推脫!”
陳禮欽搖搖頭:“既已是東宮署官,自當儘心竭力輔佐太子才是。若太子五百裡加急都不去,往後我如何在東宮自處?太子如何信任我?”
張拙瞪大了眼睛:“非要當這個從龍之臣不可嗎?你可彆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暈了。他不信任你,大不了將你換掉,到時候你不過是換個官當,總不至於丟了性命!”
陳禮欽麵色一板:“張大人無需多言,我與你不同,沒那麼多明哲保身的念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怎能不去?我陳禮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張拙氣笑了:“好好好你且去送死,你家妻兒老小隨我一起走,我護送他們前往京城。”
陳禮欽臉色越來越黑:“張大人莫要危言聳聽,太子身在固原,那裡又在我寧朝轄製之內,陳兵二十餘萬,有何危險可言?”
張拙思索片刻:“彆人我不管,陳跡得跟我走。”
陳禮欽氣得甩袖而走:“荒謬!”
張拙望著陳禮欽的背影,歎息一聲,他與鄉紳拱了拱手:“看來沒法繼續喝酒啦,各位且回吧。”
眾人告辭,他又看向陳跡:“你不用搭理陳大人他去他的固原,咱們去咱們的京城,屆時你就在張府裡過歲日,到了上元節,給你們一人發六百兩銀子壓歲錢,逛城隍廟,賞燈會,喝花酒,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少年人嘛,玩玩鬨鬨就好了,不必操心那些家國大事。”
陳跡沉默片刻,從袖中取出自己的密諜司腰牌:“張大人,憑此腰牌當可暢通無阻。”
張拙還要勸說,卻被陳跡攔下:“我知曉您的好意,煩請您幫忙將小滿帶上,領著她先去京城暫住在張府……我得隨陳家前往固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