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袁紹敗於官渡,主力部隊退還河北,作為側翼攻堅的袁譚,本應該也退還青州,不再攻伐泰山、琅琊等青徐交界的郡縣。
畢竟袁紹都退了下來,身為偏師的他不必堅持打下去。
但袁譚心思活泛,為求在袁紹麵前表現一番,於是,在袁紹都退卻的情況下,他硬是釘在了泰山、琅琊處,直到大雪紛飛,道路不通後,方才引兵退還了青州。
袁譚的堅持,對於底下的士卒,將校,以及作為客軍的劉備來說,是一件相當容易滋生怨言的事情。
就如當下,儘管大軍退還了青州,可張飛卻是還有些怨氣:“泰山、琅琊累月不下,袁本初又於官渡受挫退兵,我等偏師卻是死戰不退,徒勞無功,當真是白費一番力氣。”
“益德。”劉備放下手中正在編織的氈帽,沉聲喚了一句張飛,提醒張飛莫要胡言,以免招攬禍患。
“兄長,是這麼個道理嗎!”張飛沒有閉上嘴巴,他猶然憤憤不平道:“該進擊的時候退卻,該退卻的時候進擊,這是不明兵法的人才會做出的事情,就像袁青州一樣。”
“益德。”張飛口中的非議不斷,劉備的音調凝煉嚴厲了幾分。
不單單是喚上一句張飛,劉備開口叮囑道:“我等身為客軍,戰與不戰,不是我們能決定的,袁青州怎麼做事,由不得我們去置喙什麼,這是第一。”
“其次…”劉備壓低聲音道:“我們現下身處河北,寄人籬下,當需提防隔牆有耳,不好的話傳出去後,恐怕會惹來殺身之禍,萬事需要小心才是。”
說到這裡,劉備神色有些晦暗,他自涿郡起家,廝殺的十餘載,卻是沒有掙得一份基業,以前好不容易得到徐州,隻是驟得驟失,徐州牧的位置還沒坐熱就被呂布襲取。
丟了徐州後,他先是委身於曹操,曹操倒是沒有因為他敗軍之將的身份嫌棄他,反倒是很禮遇他,和他是出則同輿,坐則同席,並把他視為能並肩的英雄。
可就是曹操這般禮遇,劉備心下越是驚慌,他有識人之才,看的出曹操的本性,曹操表麵上看起來很是豪放和不羈,可表麵終究是表麵,根底上曹操很是忌諱彆人勝過自己,不少人因此遭受了曹操的加害。
此外曹操的猜忌心極重,除卻幾個親近之人,旁人就算麵上再忠心,也會時不時為曹操所猜忌,等猜忌心積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意味著這人的身死。
於是乎,曹操越是禮遇自己,劉備越是擔憂,趁著東征袁術,他從曹操處脫身,投靠了袁紹,以免久處許都,落得為曹操猜忌乃至於誅殺的結局。
總結過往,劉備得到八個字——飄零半生,功業未建。
張飛性子雖是有莽直的成分在,但他也有心細的時候,當下他瞧見了劉備臉上滑過的落寞神色,他也跟著心情糟糕了起來,不再繼續怨憤不知進退的袁譚。
“兄長教訓的是,弟不當胡咧咧這些話。”張飛誠懇的向劉備致歉道。
劉備搖了搖頭:“不是不當說,是需要顧著場麵,現下我們在袁青州的營壘中,有些話不好去明言,等到私底下,你我兄弟之間,沒有什麼不好說的。”
“小弟明白。”張飛重重的頷首,響亮的應了一聲,這一聲恍若驚雷般敞亮。
南下的青州大軍北還,等到了青州的地界,袁譚將青州的事務一股腦的囑托給了彆駕王脩,他則是急不可耐的返回了鄴城。
雖說作為青州牧,在沒有鄴城的召命前,袁譚理應待在青州才是,可袁譚心不在此,他更為牽掛鄴城的風雲變幻,尤其是嗣君之位的消息。
而明麵上,袁譚也為他前往鄴城找了個極好的理由,那就是自官渡退返鄴城的袁紹,因為官渡之戰的失敗,身體有些不太舒爽,袁譚用表孝心作為借口,義無反顧的向鄴城而去。
青州的政務有王脩處置,青州的軍事則是被袁譚交給了劉備。
當下,劉備來到了平原郡,頂著左將軍、豫州牧的身份的他,做起了平原郡太守的職務。
兜兜轉轉,像是轉了一個圈,回到平原郡的劉備心下感懷萬分,起初他在公孫瓚麾下任事,擔任過平原相一職,而今平原郡又是處於他的治下,這些年他仿佛經過了一個輪回般。
隻不過回到平原的劉備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睹物傷懷,他的思緒更多的放在了下一步的動作上。
庸庸碌碌十餘年,劉備想通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之所以流離失所,飄零半生,究其根本,是他沒有一塊穩固如山的基業。
想過往,高祖起於關中,光武興於河內,都是深根固本以製天下,進擊足以戰勝敵手,退守足以拒敵,就算遇到挫折和失敗,休養生息一段時間後又將安健如初。
此外不說過往,就說眼下,袁紹起家鄴城、曹操首事兗州,劉璋發家於益州,都是有著穩固的基業,有著穩固的糧草輜重、兵械甲胄、驍將銳卒的根據地和出產地,所以這幾人才能於群雄爭霸中笑到後麵。
‘基業。’劉備心頭一陣火熱,他琢磨起了能成為他基業的地方,中原、關中、河北……天下州郡,似乎都有了主人,他貌似沒有機會了。
或許可以另辟蹊徑,另尋他路。
遼東!!!
劉備在案幾上攤開一張地圖,在天下州郡有主的情況下,他似乎隻能去向邊角尋覓機會了,而遼東對他來說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遼東一來僻遠,少有戰亂,且中原士民因戰亂多有避於遼東者,是故遼東之地的戶口當不下數十萬,在人力上沒有缺陷;二來遼東地近幽燕,對於出身涿郡的劉備來說,是一處熟悉的土地,征伐起來較為便宜。
三來遼東太守公孫度,麵上臣服袁紹,但私底下對袁紹不是很恭敬,對鄴城的命令也不太當回事,袁紹素來有心征伐遼東,隻是一時間沒有合適的人選和合適的時機。
或可假借袁紹的勢力,為自家謀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