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順著蟠龍柱的金漆往下淌,在他杏黃袍擺暈開深色水痕,像極了昨夜太子咳在帕子上的血漬。
懷裡的紙張突然變得滾燙,朱允炆縮了縮脖子。
第三道宮門前的石狻猊張著獠牙,口中銜著的銅球映出他發白的嘴唇——那銅球表麵殘留著昨日四叔跪拜時蹭到的糖霜,此刻正混著晨霧結成冰晶。
"父王說說《孝經》要捧過眉心的。"孩子喃喃著把書冊往上托了托,細絹包角擦過中衣領口的玄武紋,金線突然勾住昨夜慌亂間縫歪的針腳。
他想起母親顫抖的手,那根繡花針在燭火下閃了三閃,最後戳進裝著金瘡藥的青瓷瓶。
甬道紅牆的陰影突然壓下來,朱允炆數著地磚上的裂痕往後退了半步。
第六塊金磚的凹槽裡嵌著半粒飴糖,與四叔腰間螭龍玉佩纏著的沙棘葉紅得同樣刺目。
他蹲下身時,描紅字跡從書頁間滑出個"庸"字,最後一豎拖得老長,像極了太廟飛簷垂下的冰淩。
乾清宮的燈籠在霧中洇成團血暈,朱允炆數到第九十九步時踩到了自己的影子。
懷中的《孝經》突然變得沉重,夾頁裡的星象描紅不知何時染了墨,把紫微垣的星官連成個歪斜的"炆"字。
他慌忙用袖口去擦,卻蹭開了中衣領口的暗扣,脖頸處青紫掐痕在晨霧裡泛著幽光。
霧靄深處傳來鐵器刮擦金磚的聲響,朱允炆貼著牆根挪動,後背突然蹭到片濕潤。
回頭望時,牆皮剝落處顯出道劍痕,與東宮腰牌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他伸出食指比劃那個"父"字,指尖突然刺痛——裂縫裡竟藏著半截孔雀翎,藍綠相間的翎毛根部沾著暗紅。
"皇孫殿下安好?"
突如其來的問候驚得朱允炆踉蹌半步,描紅紙頁飄落在晨霧裡。
他彎腰去撿時,瞥見霧中隱約現出盞六角宮燈,燈罩上繪著的北鬥七星竟少了兩顆。
那光暈照得地磚上的水漬泛起靛藍,與昨夜四叔靴底碾碎的糖霜顏色如出一轍。
霧靄突然被穿堂風撕開道裂隙,朱允炆攥著《孝經》的手指猛然收緊。
描紅紙頁上的墨跡在潮氣裡暈染開來,將"居庸"二字連成道猙獰的裂痕。
遠處宮燈晃動的光影中,隱約有雙沾著糖霜的皂靴踏碎滿地晨露,卻在即將照見袍角蟒紋時,被驟然響起的玉磬聲掐滅了光亮。
六角宮燈殘影在朱允炆瞳孔裡晃了三晃,描金燈骨擦著鼻尖掠過時,他才驚覺自己竟跟著引路太監走到了禦河橋頭。
王彥雲紋補子下擺凝著霜花,在青石板上踏出細碎冰晶。
"小殿下當心腳下。"
王彥驟然收住腳步,朱允炆慌忙扶住橋欄。
晨霧散儘的刹那,他看見十二冕旒垂珠撞在奏折堆砌的檀木案上,朱筆勾畫的墨跡順著龍紋鎮紙蜿蜒,在漢白玉欄邊洇出半幅血色山河。
"山東八百裡加急就為報個冰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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